对林洵来说,开学是把双刃剑。
    一方面,她总算摆脱了白天跟秦慎介大眼瞪小眼、晚上从床上滚地上、地上滚床上的混乱生活;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继续每天上课学习、放学写作业的高中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高二下学期,作业量明显增多。
    同时,她惊讶的发现秦慎介居然开始写作业了,世界第十大、不对、第十一大奇迹发生了——第十大奇迹当然是这人愿意做饭,虽然代价是自己每天得陪睡(……)
    开学一周,每晚“形单影只”入睡的林洵,睡眠质量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就在她幻想着“沉溺于知识海洋的人以后再也不会搭理自己”,月经结束,一切回归原样。
    果然只是幻觉。
    周六一大早,她就被裴钧从床上拽了起来。秦慎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裴钧看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啧了一声:“昨天晚上很激烈嘛。”
    林洵闭着眼睛摸衣服。
    裴钧把带来的东西摆到她手边:“穿这个。”
    坐起来的林洵隔了几秒,总算睁开眼睛。她打开那个包装精美但没有logo的盒子:
    宽大的袖口、荷叶领边的薄纱长袖衬衫;双排金属纽扣和黑色边线装饰的粗花呢背心;与背心同材质的短裙。
    瞬间困意消失,她刚要拿起来准备说“好看”,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是要去当厨子,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疑虑。
    裴钧赶在她询问前开口:“你以为我朋友是很随便的人吗?就你平时穿的那些——”他忍住没说出“破烂”这个词,换成了——“衣服,连大门都进不去好嘛?先混进厨房,再换工作服。”
    都是你这种人的朋友了,能是多高级的人吗?
    林洵在心里碎碎念,哦了一声,总算舍得离开床,往身上套了件睡裙。
    她自己没留意到,但裴钧看到了她腰上的红痕,心里那份不舒服再次被放大,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故意找茬:
    “你还裸睡?真是……”
    “说的跟个我被你睡的时候就穿了衣服似的。”
    林洵一天之中脾气最差的就是早上,说话凭本能,基本不经过大脑。换言之就是,不管是谁,都得受她的起床气。
    她不满的瞪了人一眼,走出卧室开始洗漱。
    出门前,裴钧看林洵这身穿搭怎么看怎么怪:衣服没问题,配的玛丽珍小皮鞋也没问题。他审视林洵好一会,发型太素了!发现问题,他一把将人拽到镜子前,开始倒腾对方的头发。
    因为头发被拽,虽然不疼,但林洵还是很不满,心想,这都什么大户人家啊,一个厨子还得搞个造型出来?
    折腾半个小时,裴钧总算勉强满意。他心想,下次得找专业的人,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是没考虑到位。
    抬眼,镜子里的林洵正冲自己做鬼脸,视线交汇之际,对方立刻低头假装揉眼睛。
    把裴钧气得,握着她发梢的手稍微加了点力气:“你就偷着乐吧,这辈子我就给我妈编过头发。”
    林洵在心里切了一声。
    从地下车库走进庭院,看清周边景致的林洵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她不由自主地回握住裴钧的手,趁引路的工作人员走在前面的时候,紧紧靠在他身边,小声感慨:
    “你朋友好有钱啊。”
    “……唔,还好吧,你喜欢这里吗?”
    裴钧自觉很是得意,步伐都快飘起来了。
    “正常人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一直以为这种地方只能买票参观,没想到会是住宅,在这种地方生活也太幸福了。”
    因为紧张,加上身边只有一个熟悉的人,林洵的话不自觉变多。
    “……那你想住这里吗?”
    林洵赶紧摇头,声音越压越低:
    “别说了,被听见也太丢脸了。”
    她可以抱着纯粹欣赏的态度,观赏花园、池塘、石灯等等景观,但如果在这里的主人家、哪怕是工作人员面前,说诸如“好想在这里生活”这类话,实在是羞耻。做梦想想,倒是还说的过去。
    林洵觉得在这种地方当一次厨子,单是能免费看到这么的庭院,就已经很值了。
    等林洵换上工作服出来,发现裴钧也换了套利落的衣服。对方冲她挑了挑眉:“我在厨房帮忙啊,到时候就能说,这顿饭我也做了。”
    看过某部偶像剧的林洵顿时秒懂,她突然有些好奇裴钧的这个朋友是谁了,难道是……未婚妻?
    不至于,时间倒回一百年前,倒是有可能;心仪女孩?似乎也不太可能。
    等所有菜都做好,筋疲力尽的林洵还是没能想出答案。
    就在她准备坐地上歇会、累的满头大汗的裴钧直接把人拽起来:“赶紧的,换衣服,走了。”
    林洵瞬间懵了,下意识喃喃:“这、这么急?那我能拿根黄瓜路上吃吗?”
    “……别吃了,赶紧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这也太卸磨杀驴了,自己在厨房累的半死,眼瞅着都十二点了,饥肠辘辘,一根黄瓜都舍不得?刚刚应该趁备菜的时候整点吃的。
    林洵心里那叫一个悔恨交加,但在别人家,她不敢跟裴钧吵,只能哦一声,进了更衣室。边换衣服,边思索一会是打车回去,还是坐公交。不过附近似乎没有公交车站,只能打车了。
    因为饥饿,走出房间的林洵满脑子都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套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享用美味者,不是做饭人”。
    真凄凉。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阶级仇恨”,难怪封建时期,隔个一两百年,被压迫的普通人就要造反——
    直到手指传来细密的痛意,林洵才如梦初醒。不知何时,她坐在餐桌边,对面是一位言笑晏晏、保养得宜,看起来很是贵气的阿姨,阿姨旁边是一位有点眼熟、不怒自威的叔叔。
    林洵不敢多看,赶紧低头。
    裴钧看她这傻样,不得不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妈问,是不是我在厨房什么都没做?欸,你可得给我当证人。”
    “没有没有,裴钧做了很多。狮子头的肉馅是他调的,小排是他焯水的;牛肉是他切的,蔬菜是他洗的,鸡汤——”
    “总而言之就是,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有你们儿子的付出,我可不是在装腔作势。”
    裴钧边说,边又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旁边人的手指。这时他才发现,对方的小腿居然在打颤。难怪都紧张到报菜名了。
    ……有必要吗?
    眼看他妈又要跟人说话,裴钧赶紧转移话题:
    “妈妈……孩子的生日,对您来说,是受难日。”
    裴钧面色严肃:“我今天做了这一桌菜,只是想告诉您——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不会再让您担心了。”
    快把头埋碗里的林洵,听到“生日”这个词后,实在没忍住侧头看向旁边侃侃而谈的裴钧。直到这个时候,她总算意识到——
    这是裴钧家,餐桌对面坐着的中年夫妻,是裴钧的父母。
    林洵的脑袋一阵眩晕,她现在是真的很想死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