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花落苦寒枝》


 第一章 梨花落（序）

    几回花下坐吹箫，
    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
    宛转心伤剥後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
    可怜杯酒不曾消。
    昨夜他又梦到她了，她倚在他的身旁，轻轻吟诵这首诗；她说离尤，我想你了；她的发落在他的颈肩，与他的发缠绕在一起；他伸手想要揉揉她的头发，她却消散在他面前。有时候他多么希望这场梦不要醒过来，五百年了，她就像刻在他骨子里的名字，再也抹不去了。
    五百年，物是人非。寒棣走了，巽风变了，紫罗也隐于魔界，惟他，从未变过。
    云原说最近赶上了气候，生长了五百年的梨树就要开花了。唐玉撒开了脚丫在林子里抓落叶，光裸的脚踝已经布上了细细小小的伤痕。唐玉是她当年救下的那个婴孩，五百年过去，少年成长，这东荒大泽的小树丫也长成了大树。
    又是落英缤纷的时节，窗外飘飞金黄的枫叶，凉风夹着湿意吹进堂内。他抚平翻飞的纸边，指尖落在那画上人的眉眼处，微微弯起嘴，低哑的声音从喉头发出，有些生涩，似乎很久不曾开口了。
    “五百年了，我为你种下的梨树开了花，你呢，何时回来？”
    窗外秋风轻撩梨花，卷起淡淡的清香。予柏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被风吹起的一片梨花，伸出手接住。
    “没想到这东荒大泽，竟还会有这般光景。”
    他的视线落在他前方的白衣男子，那一身白衣似雪，仙气萦绕，已经不像是五百年前，叱咤六界的妖帝了。
    他静默地走到男子身边。两粒白色身影，站在梨花林中，久然不语，肩上都落满了梨花。直到云原牵着唐玉的手，在他二人身后说：“殿下，该用膳了。”
    予柏伸手接住一片梨花，说：“我带来了她最喜欢的秋梨酒，一起尝尝？”
    月光清澈，落在梨花林中，秋梨酒的香味遍布东荒大泽。两人相对而坐，予柏为他斟上一杯酒，说：“这是五百年的秋梨酒，味烈却香醇，以前她一喝就醉，还嚷嚷着要跟我讨一坛酒给你。没想到……”他苦笑一声，举起酒杯敬他。
    离尤拿起酒杯，与他回敬。他浅尝一口，耳边却突然响起她声音。
    不是这样喝酒的！太不爽快了！你该这样一坛拿起来喝，这叫豪气！酒才有味。
    他一口饮尽，香烈辛辣的酒水在舌尖蔓延，他却说：“是苦的。”
    予柏笑笑，又给他斟上一杯。梨花飘落在桌上，落在他俩的身上，他们却浑然不知，只是相互敬酒喝酒，一坛又一坛。天渐渐露出鱼肚白，离尤抓着一坛酒，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予柏，起身走到一棵梨花树下坐下，喝完这最后一坛酒，仍不觉得醉。他抱着酒坛，看着满地的梨花，低沉的声音隐含着无数的思念，在风中消散。
    “柒柒，我好想你。”
    秋风清，
    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
    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柒柒，相思这杯酒太苦了。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吃苦呢。
    柒柒，你什么时候回来？
    柒柒。

 第二章 初相遇（一）

    要说近儿个，这六界里最稀罕的事情，当属忘川飘雪，而且还是飘了整整三百年的雪。这事儿，还得从仙妖魔大战说起。听说魔帝巽风为了给他的人妻简兮续命，与天界一位上仙勾结，盗取了太华神君的一颗万年珍奇的仙丹。据说这颗仙丹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可是天界的至宝。
    仙丹一事不久就败露了，那上仙被贬入修罗火狱，天帝因此愤怒不已，派兵到忘川边上叫嚷，让魔帝归还仙丹。只是，那仙丹早就被他磨成粉喂给简兮；看着简兮逐渐恢复的身体，他十分开心；他原本想要放下魔帝之尊，向天帝致歉讨罚，未曾想，天帝派的人竟把他的胞弟召奕打成重伤。
    一怒之下，他与妖界联盟，发动了仙妖魔大战。只是这场大战还未完全打开，就以简兮灰飞烟灭而终止。原本盗取仙丹一事，巽风就是瞒着简兮的，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在他与天帝对峙时，竟会出现在他面前，并且挡在他的攻击前。
    看着爱妻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巽风再也无心这场大战，从此消失。妖界原本就是因为魔界给的好处才答应应战的，现在魔帝失踪，他们更不会与天界硬碰硬，所以一场大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我只可惜没有亲眼看见三界之主在忘川之上对峙的样子。听说魔帝巽风与妖帝离尤是六界内顶顶好看的男子，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一定非常赏心悦目。
    不过好在这忘川之雪也是六界顶顶稀罕的奇景，听说这雪是在简兮灰飞烟灭之时，飘飞下来的。后来越下越大，把整个忘川河都冻住了。这忘川，本是为渡亡魂入轮回，而今，这雪一下，把不少亡魂封在忘川河之下，还有许多亡魂因此未能渡河入轮回，徘徊在忘川之上，久而久之，鬼怨四起，入了阳界，祸乱人间。
    不过这些我可管不着，我只管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虽然我是一只凤凰，但我并不与天族一伙同行。六界都知道，凤凰一族与天族素来有过节，至于是什么过节，我就懒得去打听了。
    忘川这雪下了三百年，近儿来总算是化了。紫罗别提有多高兴，硬拉着正在用火把雪烤融的我去老竹那里喝酒庆祝。
    瞧着我刚刚找的乐趣被她弄没了，原本有些怏怏地心情一闻着酒香味儿，就变得舒畅了。老竹是我在魔界里最好的第二个朋友，第一个是紫罗。老竹酿的一手好酒，在魔界令人人称赞，所以他开的酒香栈特别火热，每天的生意都做得火红火红的。
    虽然老竹的手艺跟我柏哥哥的比起来还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但我不挑嘴，每次来这儿都会带上他的几坛桂花酿回去。
    栈里依然坐满了人，紫罗拉着我昂首挺胸地走进去，嗓子门一开，震得这楼里抖三抖。“老竹，我姐俩照旧！今天多上几坛，姐俩高兴，要爽快！”
    我们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这位置原本是有人的，我俩往那一站，那几人就赶紧站起来，其中一位还点头哈腰地给我俩挪椅子：“柒老大，您坐您坐，二铁，你别愣着，快给我紫老大挪挪椅子。”
    这几个人是紫城街上有名的地头蛇，曾经是。当年魔帝失踪，魔界一时无主，魔殿里那些自翊忠实的魔族人就迫不及待地要选出新的魔帝，若不是魔王召奕压着，恐怕他们早就出来反抗了。
    没了魔帝巽风，魔界早就不如当初的模样。我初次来到这里时，碰巧遇到这几个人欺负一个姑娘，我气不过，教训了他们。兴许是被我的威风吓破了胆，他们就叫我老大，还总粘在我的屁股后面不肯走。
    不过我也十分受用，来到这儿他们就会为我准备一件魔族的男子衣服，正好掩盖我身上的仙气，不被别人发现。他们还挺忠诚的，除了时不时问我拿些银两之外，这几人心地都是好的。自从那次教训之后，他们就没干过那些事了。
    “柒老大，您总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几个老想你了！”大铁是一个强壮的小伙子，跟二铁是俩兄弟。在认识我之前，靠偷盗抢劫为生。现在他们在老竹这里谋得一个打杂的生计，兄弟俩干的还挺卖力的。
    “想我？我看你们是想我口袋里的银子吧？”我拿起酒杯，大铁拿着酒壶给我斟满，听到我的话，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讪笑说：“还是老大厉害，英明。这不，咱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这老竹问了多遍，也不好意思再去问人家了，老大，你看这……”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丢给他，嘴里警告说：“省着点儿花啊！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行咧！多谢老大，多谢老大！老大，你是这世上最好的老大！”大铁开心得连眉毛都飞起来了，他推推二铁：“老大的酒菜怎么还没上呢？二铁，你快去催催，别让咱老大等急了。”
    二铁眼睛紧盯着大铁手里的荷包傻笑，听到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拍拍自己的脑袋：“对对，老、老大，我去看、看看，您老别、别急啊！”
    二铁人看着有点傻，但却是这几人里最听话的，最老实的，颇得我欢心。
    我看向紫罗，她从刚才坐下来就没说话了。她可不是那种沉静得住的人啊，老竹都说我与她在一起时，她最闹腾，我很好奇这最闹腾的人今儿个怎么这般沉静。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打从远处走来，看样子不是良善之辈。瞧他们走来的方向，似乎是老竹这里。
    “是来砸场子的吗？”我轻抿一口酒水，打量他们说。
    紫罗摇摇头，“不清楚，只是我看着他们觉得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老大，老大，酒菜来了！”大铁看到二铁端着几盘菜肴上来，怕他笨手笨脚地干不好，上前接过去，又让他去拿几坛桂花酿过来。
    我对紫罗说：“不管他了，只要不是来砸老竹场子的，我们就别管那么多，先吃饭吧。”
    紫罗点点头，抓起筷子吃了一口肉，眼睛还盯着那群越来越近的人。对于她突然这么安静，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有菜肴在前，其他问题等我吃完再问吧。
    二铁从老竹那里拿了两坛桂花酿，小心翼翼地抱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出什么意外。忽然一个从外面匆匆走来的蒙面男子，撞了一下二铁的肩膀，他手里的一坛酒脱落，就在酒坛快要着地时，被一只手稳稳抓住，拿到二铁面前。
    “拿好。”是刚才那个男子。
    “谢、谢谢公子，谢谢！”二铁连忙把酒坛拿好，对他鞠躬，更加小心地拿好酒坛子，身体笨拙地避开人。
    “拿几坛酒而已，你怎么那么久？”大铁看到二铁回来，赶紧上去拿过他怀里的酒坛，又让他去拿另外两坛。
    二铁又返回去拿酒，看到刚才那个男子跟老竹在说话，对着他傻笑：“刚、刚才，真、真是谢谢公、公子了！要是，是酒坛子摔了，我老大就、就没得喝、喝酒了。她老、老爱这酒了！”
    老竹温和地笑笑，“这孩子有点傻，您别理他。二铁子，还不快去给你老大送酒。”
    男子点点头，表示无妨。他问：“真的没有多余的房间吗？”
    老竹抱歉道：“官，今日人多，房间是真的没有了。不过您非要在这儿留宿的话，我屋里还有一间房，就是小了些，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将就一下，您放心，我会少您一半的银子。”
    男子倒是不介意，他拱手：“那便多谢酒家了。”
    一道酒坛破碎的声音在吵闹的栈里尤为突兀，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只见二铁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脚下是破碎的酒坛，湿了他半边裤腿；他的面前是刚才那一群人，不知何时他们已站在老竹的栈里，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脸怒气，他旁边的一个小厮上去啪的一巴掌打在二铁的脸上，嘴里说：“哪来的喽啰不看路，把我们家爷吓着了，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砍了你的狗腿！”
    二铁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头，没瞧见下个巴掌落下来，他睁开眼看到大铁站在他的身前，手抓住那人的手腕，脸色很难看。
    “敢当着小爷的面欺负我兄弟，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场子，欺负到爷的头上来，你们活的不耐烦了！”大铁啪啪两下就把那小厮打趴，他整整衣襟，看向二铁：“没事儿吧，二铁？”
    二铁摇摇头，他惊恐地看向大铁的身后，嘴巴大张：“有、有……”
    大铁眼睛一斜，推开二铁，一弯腰，躲过挥来的大刀，伸腿踹中来人的肚子。我和紫罗早就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大铁的身手又熟练了许多，我心里开心多了，至少我不在的时候，他可以保护自己还有二铁老竹他们。
    蒙面男子把摔倒在脚边的二铁扶起来。那群人里有一人瞧见他，赶紧附在领头男子的耳边说：“少主，就是他，那小子抢先我们一步拿走了麒麟人参。”
    黑焱顺着手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凶恶，不耐烦地把挡在他前面的人推开，一拳向大铁挥去，利刃刺进他的肩膀。他一脚把大铁踹开，走到男子面前。“就是你小子拿走了麒麟人参？”二铁连忙挡在男子身前。
    男子把二铁拉到身后，眼色森寒地看着黑焱，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那样冰寒，把黑焱吓了一跳。“若想活命，现在最好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第三章 初相遇（二）

    我看见大铁竟然被黑焱耍阴招给伤了，心中怒气难平，将大铁从地上扶起来。看到男子明显不想生事饶恕他们，黑焱竟然不识好歹，又拿他那把指尖利刃伤人，我拿出长鞭，缠住他的手，将他往后一拉，让他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我走到他面前，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狠狠地捻了几下。黑焱大叫一声，用另一只手向我抓来，又被我踩中，他手中的利刃插在他的胸口。“居然敢在我面前伤我的人，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他的那群手下看到自家少主被人如此伤害，其中四个人手持黑剑向我刺来，浓郁的魔气让我眉头一蹙，连忙后退避开他们。他们并未放过我，似乎察觉到我不敢与魔气硬碰，他们更加肆意。我小心地避开他们的剑，一边疑惑他们身上的魔气为何如此浓郁。
    嘶啦，我的衣服被划开几道口子，原本盘起的长发此刻也倾落，在躲开他们的致命一击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一只手有力地揽住我的腰，耳边铛的一声，听到几声闷响。
    刚才我突然被人揽住，着实吓了一跳，惯性使我抓住他身上的衣服保持平衡，于是，我扯下了块黑布。
    我一怔，抬头看向救我的男子。原本蒙在他脸上的黑布已经被我扯下来，一张我从未见过妖孽面庞出现在我眼前。原以为我柏哥哥已经是最好看的男子了，没想到今日见到了一个更逊于他的男子。我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痴痴地望着他。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松开我腰间的手。被他发现，我有些不好意思，退开一步，拱手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四个人被他们自己的剑刺中胸口，已经气绝。我有点惊诧他是怎么做到的。黑焱捂住胸口，被手下扶起来，看到躺在地上那几个人，他自知遇到茬儿了，赶紧携人逃走。
    紫罗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栈门口，她一脸阴郁，这是我极少在她脸上看到的表情。这丫头从看到这群人开始就不正常了，我很疑惑，难道这群人跟她有什么仇不成？
    紫罗挡住他们的去路，在看到黑焱的那一刻，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手中出现的紫绫直接将黑焱的胸口贯穿。她眼中的狠劲和仇恨被我清晰的看到，我有些担心她。我并不怕她杀的这个人会来寻仇，我只是担忧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才会如此。
    “你、你……”那群人看到他们的少主被杀，吓得不知所措。
    “我如何？你们并非魔界中人，却敢来魔界的地盘撒野，这是给你们的一个警告。赶紧滚！”紫罗黑着脸，声音很是冰冷无情。
    也许是被吓到了，那群人连滚带爬逃走了。
    我连忙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神色有些伤感。“柒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背叛魔界，伤害我王叔还有父王的黑月族族长吗？”
    我点点头，脑中突然想到什么。“难道刚才那群人就是黑月族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没错，他是当年黑月族族长的孙子，黑焱。当年他们黑月族混淆我魔族内部视听，重创我王叔，欲夺魔帝之位。最终被我王叔制服了，并将他们驱逐出魔界。没想到，他们竟然趁着我王叔不在，欺我父王羸弱，公然在魔界横行，真是孰不可忍！”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魔界不是还有你吗？第一女将军，你肯定不会让他们再伤害到你父王还有魔界的，对不对？你就别再为你王叔伤感了，也许有一天，他想通了，自己就回来了。”
    我心里一直知道紫罗挂怀她的王叔，也就是魔帝巽风。自从简兮死后，他也失踪了三百年。紫罗与他的关系最好，一梦醒来，最喜欢的王嫂死了，最喜爱的王叔不见了，让她怎么能接受呢？
    但我此刻也不能做什么，魔王召奕找了巽风三百年都未能寻到他的一丝踪影，他好像在六界中消失了一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安慰她，陪在她身边，让她好受些。
    正在我与紫罗说话间，二铁突然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老、老大，大、大、大……”
    我和紫罗才忽然想到大铁受伤了，赶紧走过去看。大铁肩膀上的伤口冒出魔气，他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额间出了很多汗，脖子处全是爆出的青筋，他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好诡异的魔气。”紫罗看着他的伤口，神色颇为严肃。
    我不语，看到有许多人在围观，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们都不敢再看过来。我对紫罗说：“这里人太多，我们把他抬进去。”
    紫罗点点头，二铁还不算太傻，叫了几个弟兄来把大铁抬进栈后院一个房间里。我正要跟进去，眼角瞥见那个妖孽男子在跟老竹说什么，然后也走进了后院。我摇摇头，还是先把大铁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房间里，我看着已经昏晕过去的大铁，问紫罗：“你们魔族竟还能被魔气所伤？”
    紫罗脸色一沉，说：“如果是修为浅的人就会被魔气影响，不过，我觉得这个魔气太过诡异，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魔气。”她对大铁的其中一个弟兄说：“你快去魔殿请巴老先生过来，拿我的令牌去，就说我有急事，快去！”
    那小弟点头，接过令牌就赶紧去找人了。
    我突然想到那四个被自己的黑剑刺中胸膛的人，连忙对二铁说：“二铁，你去把刚才躺在地上那几人身上的剑给我拔出来，切记，要小心点。”
    二铁点点头，连忙跑出去。我让房里的其他几个弟兄也跟着出去，我怕二铁犯傻不小心伤到自己。
    我回想着刚才那四人向我攻来的场景，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们身上，剑上的魔气过于浓郁，但是想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我捶捶脑袋，想要发现什么端倪，脑海中却突然闪过那张妖孽的脸。
    我吓了一跳，怎么会想到他？罢了罢了，不想了不想了，还是等二铁他们回来再说吧。
    我看到紫罗站在大铁的床边，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正想去问问，二铁他们就回来了。
    他们把那几把带血的剑放在桌子上，我拿起其中一把。不得不说，这几把黑剑上的魔气还真是浓郁，身为仙人，手里拿了这么一把剑，还真是有些不舒服。
    紫罗也走过来看这几把剑，她眉头皱得厉害。我仔细打量这把剑，剑身通黑，虽然沾上血腥，仍抵不住它的光泽。这除了魔气重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啊，我有些郁闷。忽然手中一阵刺痛，哐当一声，剑从我手中脱落下来。
    剑身上的魔气居然能够伤到我，手掌上被魔气划出一道伤口，血不停地往外流，四把剑上的魔气像发疯了一样，疯狂地从伤口处涌进我的身体。我咬着牙，刺痛从手中一直传到我的灵魂深处，疼得我打颤。
    “柒柒，你怎么了？”紫罗看着我的情况有点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想要摇头说没事，眼前却一阵一阵发黑，本来手还撑着桌边，这下完全没有力气，我直接倒在地上，身体疼痛不已。紫罗惊呼一声，想要过来扶我，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你若还想让她活着，就别碰她。”
    紫罗一愣，看向门外——是先前那个男子。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漠，视线从紫罗转到我身上，大步地走进来，把我半抱起来，手中拿了一根红色的须条，放在我受伤的手掌上。说来也怪，那红色的须条一碰到我的伤口，就化作一股药气钻进我的身体，我顿时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不一会儿，便感觉身体里的魔气都被祛除干净了。
    他把我扶起来，我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比刚才好多了。我拱手对他说：“多谢公子再救之恩，柒柒没齿难忘，他日有难，若来寻我，必会相助。”
    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淡淡的说：“举手之劳。”
    我看了看他冷漠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么冷的性格，也会救人吗？
    “既然姑娘已无大碍，那在下就先走了。”我一听，急了，连忙拉住他。他停下脚步，脸色有些阴沉，大概是觉得我缠着他有些烦人。我有些不知所措，刚才拉住他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拉他做什么。
    “那个，你身上还有没有刚才那个东西，就是，我、我想要给大铁用一用。”我看到他眉头一蹙，以为他不愿答应，忙说：“你放心，这算是我向你借的人情，日后我定会还你的！真的！”
    “他不需要。”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他刚才看我那个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一样。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不需要？”
    他挑眉，目光又重新落在我身上。我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睛移开不敢再看他，他突然上前一步，微俯下身对我说：“因为，你是神仙，而他是魔族。魔气对他的危害没有对你的大。”
    我胸口那颗心脏不知为什么狂跳不止，慌忙退后几步，说：“这、这样啊。”
    我看到紫罗在一旁有些暧昧的笑容，又想到他刚才抱我的样子，脸上烫起来。我感觉这里的气氛热得都可以把我给烧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片突如其来的安静时，那位出去的兄弟终于把巴老先生请来了。

 第四章 初相遇（三）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紫罗引着巴老先生到大铁的床前，又偷偷看了眼身旁的男子。
    他看到有医者过来，便不再久留，转身离去了。我看着他离开，心中纠结，咬牙也跟了上去。
    “等一下。”听到我在后面叫他，他停下脚步，脸上有些不耐烦。“那个，我想问一下。”我站在他的身后，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我报恩的时候，就好找到你。”
    我心中很紧张，生怕他会直接走开，或者回我一句无聊。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想了好多他的各种反应，我从来没发现，我这个脑子，还可以想那么多想法。
    “离尤。”他仍是淡淡地回我一句，就走开了。
    我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离尤，这不是那个传言冷漠无情的妖帝吗？果然人如其名，救了人也是那么冷冰冰的。
    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我也就满足了。赶紧回到屋里查看大铁的情况。
    巴老捋了捋他长长的胡子，轻摇着头，若有所思。我站在紫罗身边，用眼神询问她大铁怎么样了，紫罗摇摇头。我看这老先生一副严谨的样子，也不敢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睛紧盯着他，不敢放过他脸上的表情。
    半晌，巴老终于不捋他的胡子了，他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舒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这小子没事。”
    听到这句话，我和紫罗都松了一口气，我问他：“那为什么他还不醒呢？”
    “魔气存在于魔界，时常也有一些人被魔气侵体昏迷不醒的。只要是魔族修为浅的人，被魔气滋润滋润是没事的，还能增强他的修为。放心，他只是第一次被魔气侵体，昏迷有点久了。不出今晚，他应该就能醒了。”
    “如此，那便多谢巴老先生了。”紫罗恭敬地对他鞠一躬，表示感谢。
    “公主这是哪里话，为皇室族人排忧解难，是老臣的本分。既然公主的朋友没事，老臣就先告退了。”巴老也鞠了一躬，提着药箱走了。
    “二铁送送老先生。”紫罗点头说道。
    我摸摸自己的手掌，脑海里突然想到他救我时那张有些严肃认真的脸，虽然那时疼得厉害，但我还是隐约看到他眼里隐藏的一丝担忧。他会担忧我吗？我摇摇头，不大可能，也许是我那时候迷糊，看错了吧。
    我自顾自的发呆，完全没有看到紫罗看向我的眼神的深意还有暧昧。她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到屋外。“老实交代，刚才那个公子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她语气里明显的调侃意味，我咳了咳，说：“我跟他也不过就今天才认识，他爱管闲事儿，恰巧救了我两次而已。”
    “哟！你小子都开始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搞上了，说，那男的是谁？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何人？有没有成家？”看紫罗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我举手投降。
    “停停停！我只知道他叫离尤，听名字好像跟当今妖界之主妖帝撞了……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离尤？那不就是妖帝嘛？”紫罗开始在脑中搜索关于妖帝离尤的信息。“听说他长得很好看，样貌跟我王叔一样，是六界顶顶好看的男子。刚才我已经见到他了，嗯，这点可以证实。
    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很久以前就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他为了他弟弟，至今未娶。从这点看来，柒柒你还是有机会的。还有呢，我还听说他性格不好，冷漠无情，好像从刚才来看，也是那么回事儿。柒柒，你要加油了，趁他现在身边没女人，要把他这颗心捂热，让他对你割舍不了。”
    紫罗连用了三个听说，说得我头都晕了。我连忙止住她：“人家只不过顺便救了我一下，况且我对他也没意思。紫罗，你别再说了。”
    紫罗打量的眼光落在我身上，她的嘴角挂上坏坏的笑，我一看她这眼神就知道没有好事儿，果然，她坏坏的眼神看上我，同样坏坏的语气从她嘴里冒出：“真的对他没意思吗？”
    我避开她的眼睛看天，说：“…当然没有啦，我是那种容易被美色迷惑住的人吗？”
    “美色，看来你承认他长得好看，还被他迷惑住了！哈哈哈！”紫罗躲开我挥过来的手，笑嘻嘻地说：“凭着我对你的了解，凤柒柒，你这明明是对他有意思！”
    “我没有！紫罗你给我站住！”
    魔界终日都是夜色沉沉的模样，我估摸着出来差不多一天了，怕幺姐又像上次那样满六界的找我，回去又要挨一顿苦头吃，我只能与紫罗还有老竹他们拜别。老竹心地特好，还送了我一坛桂花酿。同时还委托我一件事，就是那个来他栈里住宿的男子，也就是离尤，落了一块寒玉在这里，让我有机会见到他，帮忙归还回去。
    我有些疑惑，他不是就住在他屋里吗？为何不亲自去给他？
    老竹解释说：“我原也想着他在我这儿住着，我能还给他。没想到我到屋里的时候，早就没人了。他还留了一大笔银子给我。”
    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答应这件事了。
    从魔界出来，我并不着急回到凤栖山。我去了浮玉山找阿错，他那里有一处灵泉，今天意外被魔气伤到，所以我想去他那里泡泡灵泉，洗净身子上的魔气。
    浮玉山是阿错的山邸，阿错是上神，也是青帝。他有一手极精湛的医术，四海之内享誉盛名，但他却极少接待来，终日守着他的百里药园，闭门不出，不交朋友，平平淡淡。我真佩服他有这个定力坚持了几千年，要是换成我，早就无聊郁闷死了。
    不过他还是有一个交好的朋友的，那个人就是我柏哥哥。柏哥哥叫予柏，是昆仑山之主，也就是白帝。我最喜欢柏哥哥温润尔雅的性格还有他酿的秋梨酒，每每我能成功跑出来时，总要去他那里喝上一两坛。
    温暖的灵泉让我忍不住打瞌睡，我看到外面昏黄的天色，问身边服侍的小仙娥，才知道我已经泡了一天了。没想到感觉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已经快一天了，在小仙娥的服侍下，我穿好衣服，施法让湿漉漉的头发变干，才走出去。
    阿错已经站在外面好久了。
    看到我出来，他松了一口气，拉过我的手搭在我的脉搏上。片刻，他放下我的手，语气颇有些无奈地说：“你怎么又让自己受伤了，真是一天到晚真不让人省心。我现在总算知道凤主那种心情了，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呆在凤栖山里不出来，也好过你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还惹自己一身伤。”
    我笑嘻嘻说：“没事啊，反正有你。我受伤了还可以找你这个神医治疗。”
    “你啊！”他伸出手指戳戳我的脑门，然后说：“予柏已经在风亭等我们很久了，我们快过去吧。”
    “柏哥哥也来了！”我眼睛一亮，提起裙子就往风亭的方向跑。阿错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跟上我的脚步。
    远远地，我就看到风亭里一粒白色的身影，宛如一朵独立的荷花，高傲清雅存于这样一个充满浊气的六界，依旧一尘不染，脱离于世俗。
    “柏哥哥！”我张开双臂向他奔去，扑到他的怀里。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闻着他身上的秋梨酒香，感到无比舒适。“柏哥哥，我好想你。”
    他摸摸我的头，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柒柒，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当然了，我每天都吃的很厉害的！”我在他怀里抬起头，笑道。
    “快坐下吧，今天知道你来，准备了不少菜肴。”阿错坐下来，拿出一坛酒，我一看，嘴馋得不行。那可是五百年的秋梨酒啊！六界里顶顶好喝的酒！没想到这次阿错居然舍得拿出来给我喝！
    我抱住酒坛，看着阿错说：“谢谢阿错哥哥，我最喜欢秋梨酒了。”
    “别，别叫我哥，我可是长你几万岁呢！感觉太恶心了，我瘆得慌，你还是对你的柏哥哥说吧。”阿错嘴里说着嫌弃我的话，可眼里的笑意我早就看到了。
    不管他，美酒在手，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我打开酒坛，扑面而来的酒香味儿似乎在邀请我品尝它，我吸了一大口气，入鼻的酒香酥软了我的骨头，不顾其他，我抱起酒坛子喝了一大口。
    “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予柏看到我嘴角的酒渍，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替我擦掉。我傻笑地看着他，又抬起酒坛子喝了一口。
    看到我眼色迷离，双颊桃红，阿错给我施了一法，我便沉沉睡去。
    阿错看着女孩的模样，摇摇头无奈地说：“酒量不好还硬要喝酒。”
    予柏起身将女孩手里的酒坛子拿走，放在桌上。“她长得越来越像小师妹了，不光是相貌上，就连性格，也与当年的小师妹如出一撤。”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女孩有些微烫的脸颊，笑得温柔：“都喜欢喝秋梨酒，都喜欢往外跑，不让人省心。”
    阿错轻抿一口茶，说道：“你可知她今天去了魔界受了伤，身体被魔气侵染？”
    予柏微微有些诧异，又很快恢复神色，他说：“还好她没什么事。”
    阿错挑眉，问：“你还没问我她的情况如何，怎知她没事？”
    予柏笑道：“若她有事，你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气定神闲吗？”
    阿错饮一口茶，说：“什么事都逃不过你那细腻的心思。好了，你赶紧送她回去吧，天色快黑了，晚了那位凤主又要让她受罚了。”
    予柏抱起女孩，化作一道流光走了。
    阿错的脸色突然沉下来，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低沉的声音有些无力：“柒柒……我终究还是救不了你吗？”

 第五章 初相遇（四）

    妖界。
    药王翟松拿起麒麟人参，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然后抬头小心翼翼地说：“帝尊，恐怕老臣对二殿下的伤无能为力。”
    “为何？你不是说只要有麒麟人参就能修复他的灵珠吗？…你是在唬弄本尊？”离尤眸色骤寒，看向翟松的眼神里含着杀气。
    “帝尊明察！”翟松感觉到离尤身上散发的寒意还有怒气，心中恐惧，双腿一软，扑通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老臣确实说过这麒麟人参能救二殿下，可老臣当时也说了，唯有凤凰之火与麒麟人参相辅，才能彻底将二殿下的伤治愈。毕竟这麒麟人参吸天地仙气生长，也算是仙家之物，若是贸然使用，对二殿下又是一次重创啊！”
    离尤眉头紧锁。他倒是忘了还有这等事，凤凰之火，那就是需要凤凰一族的人来协助。凤凰……想到当年双亲被凤皇华晔杀害，令寒棣身受重伤的事情，他心中最痛恨的就是凤凰族，若不是他们当年假意与父皇交好，博取父皇信任，父皇又怎会葬身于凤皇手中。
    这般仇恨，他又怎能把寒棣的性命又交给他们，他就这一个弟弟，亲人，绝不能再让虚情狡诈的凤凰再伤害到他。
    “非凤凰之火不可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老臣无能，唯有这种办法，方能救二殿下。”翟松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良久，听到离尤微微叹息，说：“罢了，你先下去吧。”
    翟松心中松了一口气，惶恐地退出去，离尤看着桌上的麒麟人参，眼中一片冰寒，拳头握紧，眉眼处透出许些疲惫。
    他找寻多年只找到这一个能救寒棣的法子，难道真的要让他请他们的仇敌来给寒棣治病吗？
    “帝尊，赤落姑娘来了。”手下云原立在门外汇报说。
    她怎么来了？离尤觉得烦心得很，说：“不见。”门外却传来一道声音：“离尤，我听说你回来，特地做了些菜肴来看你，你居然不见我。”
    离尤眉头蹙得更厉害了，这赤落真是烦人，一天到晚都缠着他，他都明确拒绝过她了，以他救命恩人的身份在妖界自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提出要做他的妖后。他不想在她身上再费口舌，在她没闯进来之前，就先离开了。
    赤落许久没听到里面的动静，于是不顾云原的阻止，将门踹开，里面早已没人了。她脸上蒙上一层怒气：“居然又躲着我！我不过是来给你送吃的，又不逼你娶我，至于吗？这妖界不过这么大地方，我早就熟了，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你了！”
    云原看着赤落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替帝尊捏了一把汗，被这样的女人缠上，可真是太可怕了。
    此时，凤栖山。
    一觉香甜，我醒来时，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床头还放了一坛酒，是我最喜欢的秋梨酒。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我揉揉太阳穴，心中有些小抱怨：“柏哥哥怎么把我送回来了，真是，我还没玩够呢。”
    我从床上起身，拿起木施上的浅红色的衣裙穿好。钉——一个东西从我身上掉落下来。我弯腰把它捡起来，这是他落在栈的寒玉，老竹还拜托我还给他。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估摸着现在应该是深夜，幺姐她们应该还在梦乡中，既然知道他是妖帝，那为何不去妖界把这东西还给他呢？
    我心中下定主意，就这么办！穿戴好衣服，我捞起床头的秋梨酒，顺便请他尝尝这六界最好的美酒。
    由于多年的逃跑经验，我对凤栖山的守卫了如指掌，不出片刻，我就已经成功出来了。
    怀里的秋梨酒实在太香了，我忍不住打开喝了几口。我喜欢香烈辛辣的酒，这秋梨酒最是符合我的胃口，要是不是去给离尤归还寒玉，我现在肯定找个地方美美的喝酒了。
    头又有点发晕，我稳住身形，看到底下万灯齐明，心知到了人间凡城上面，我看向前方漆黑的一片，再往前不久，就是妖界了。
    我没有犹豫，立刻向妖界方向飞去。
    枯槁的树木形成一片死林，魔障不断从地下冒出来，遍布整片林子。离尤站在林中一颗枯树下，这整个妖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禁林，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不能进来。这里常年魔障密布，赤落也不敢轻易踏足。
    离尤看着天上乌云散开，露出半圆的月亮，澄澈的月光落在林中，使魔障又浓郁了些。寒棣的伤一直未能解决，这成为他心头上最牵挂的事情。寒棣一直靠他的灵珠维持性命。这几日，寒棣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越来越嗜睡，他急在心里，却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有了麒麟人参，还缺一样，就是凤凰之火。他要如何去找凤凰之火？
    离尤感到有些无力，即使他身为妖帝，也有一些事情是他做不了的。他正想要离开这里，却突然听到林子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是有人走路踩断枯枝的声音。这怎么可能，这片禁林除了他，谁也进不来，怎么可能会有别人？虽是这样想，他还是提高警惕，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万一是那些曾经被他打压的妖族贵族回来寻仇，也是不无可能。
    我脑中一片眩晕，怀里的秋梨酒已经见了底。我扔掉酒坛子，抬头看这块地方。虽然有些醉酒眼前景物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能看得出这里是一片枯死的林子。奇怪，我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一定是喝酒的原因，我才走错了地方。
    我扶了扶发昏的脑袋，正想要离开，脚下却有东西缠住，我动弹不得。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绿色的手抓住我的脚踝，一股阴凉爬上我的脊背，头更加疼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越挣扎，就有越来越多的手抓住我，似乎要把我扯到地下。我心中害怕，一时忘记了自己是个神仙会仙法的事情，看着越来越多的手扯我的衣服，我吓得快哭了。
    “是你？”一道声音在我前方响起，一时觉得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在这种情况下，有个人出现我就很开心了，我带着哭腔说：“求求你…救救我，我害怕……”
    离尤蹙眉看着我，似乎想不通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看到这副情景，我充满恐惧的眼睛，还有不断挣扎的身体，他冷声说：“你若想脱身，就别乱动。”
    我乖乖听话，一下子都不敢乱动了，带着一双泪眼看着他。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下的手，神色严肃，声音带着妖帝的威严压力，一字一句地说：“都给我退下！”
    说来也怪，那些从地下冒出来的手竟然真的听他的话，重新钻回地下，消失不见了。
    看到那些令人发慌的手消失了，我松了一口气，心中很感激他，一时激动就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那些东西好可怕，我还以为要被它们拉到地下给它们做伴呢……”
    离尤身体一僵，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做这样的事情。我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紧绷的精神放松后，头晕也随之而来，眼前的视线开始一变二二变三，我踮起脚尖，搂紧他的脖子，因为我好像又看到那些绿色的手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冷冷地说：“放开。”
    “我不放！”我更搂紧他的脖子，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动作:跳到他身上双腿夹紧他的腰。我声音哽咽地说：“我放下你就会把我扔下，我害怕那些手……”
    他似乎被我的动作惊到了，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不会，你先下来。”
    “我不，我不信。”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我耍起了小性子，把头埋在他的颈间，誓不下来。
    离尤皱着眉，没想过我会这样子。他闻到我身上的酒气，眉头拧得更紧了。看我紧紧抱着他不放手，他一手扶住我，有些无奈地说：“我带你出去，你就下来。”
    我迷糊地点点头，鼻尖全是他身上的清香还有秋梨酒的香味。我吸吸鼻子，感觉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比上秋梨酒香毫不逊色，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清香，竟希望他不要带我出去，这样我就可以多赖在他身上一会儿了。
    离尤带着我离开禁林，到了外面，他停下来，说：“下来。”
    我从他身上下来，但手还紧紧抱着他。怎么办，他身上的气味真的很好闻，作为一只能吃的凤凰，这种气味无异于那些菜肴，让我十分想要尝一尝。
    离尤不知道我还要干什么，他眉头紧锁，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在附近。他精神有些疲惫，这身上还没摆脱一个，又来一个麻烦。
    他低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些警告：“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把你丢回去。”
    我抱紧他，脑袋晕乎乎的，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要尝一尝他。我对他的话罔若未闻，慢慢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喉结。
    离尤身体一颤，完全没想到我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低头看我，眼里带着不可思议。我感觉他身上的气味越来越香，抬头看见他轻抿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贴上去。
    离尤完全愣在那里，任由着我吻他。他感觉嘴上那片柔软的唇上带着香甜的酒气，还有淡淡的梨花香，不禁让他着迷。他的大掌慢慢抚上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搂住我的腰，加深这个吻。
    赤落在树后看着那两个紧拥的身影，拳头攥紧，指尖发白。怪不得他一直在拒绝自己，原来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不过离尤，我不会放弃的。早晚，我会在你的心上留下痕迹，不仅仅是你救命恩人，我还要比这更深。

 第六章 初相遇（五）

    许久之后，离尤意识到不对劲，才放开我。我感觉浑身滚烫滚烫地疼，意识模糊，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闻得到他身上那股摄魂的香味。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他的手落在我滚烫的额头上，眉头一蹙，问：“你怎么了？”
    我无法回答他，我感觉到自己还有那么一丝意识，脑海里闪过什么，为了防止我再做出什么事，我举起手对自己施了昏咒，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离尤伸手抱住昏迷的女孩，她身体里就像是燃烧了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带着她去找药王。
    翟松刚刚从妖殿那里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突然闯进来的人就把他吓了一跳，茶水都喷出来了。
    “翟松，你快来看看她怎么了。”离尤抱着女孩闯进来，看到翟松还愣在那里，心中焦急不禁呵斥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离尤把女孩放到隔间的床上，看到她嘴唇如滴血般的红色，眉头一蹙，刚才他好像在她身上尝到一种药草味。
    翟松提着药箱赶紧走进来，看到女孩的症状不禁又吓了一跳，他把药箱放下来，看了看离尤，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放在女孩的手上，隔着手帕给她诊脉。
    他眉心一跳，抬头看向离尤说：“这个姑娘不是我们妖界中人。”看到离尤凌厉的目光，他乖乖闭上嘴，继续为她诊脉。片刻，他把手帕拿起来，对离尤行礼说：“姑娘是中了情花蝶的毒，这种毒不会伤及根本，只是遇到男子时她会闻到一股异香，控制不住身体。姑娘中的量比较少，所以并无大碍，帝尊只需要陪她一晚就可以了。”
    陪她一晚？什么意思？离尤疑惑的眼神看向翟松。翟松咳了咳，说：“若帝尊不想她突然清醒出去找…找别的男人消遣，最好陪在她身边。次日，她醒过来，老臣熬一碗药给她喝下，就没事了。”
    他又说：“幸而姑娘中的毒浅，若是中的毒深，怕是老臣，也无力回天。这情花蝶的毒虽不致命，但是多了的话，中毒者就会很痛苦。这痛苦老臣也没法言说，反正神仙对此毒都要视而远之。帝尊还是要好好地叮嘱姑娘，切莫去接触这种情花蝶。好保住这难得的一个姑娘啊！”
    他说完，对离尤行礼拜别。
    离尤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女孩的睡容，想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他的手慢慢摸上自己的嘴唇，似乎上面还留有她的气息。看她额间冒出细汗，他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替她细细的擦拭。
    动作到一半，他手僵住。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他要给她做这些？??她吃了他那么多便宜，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而且还有点关心她，他一定是疯了。离尤收回手帕，伸手把她额间凌乱的碎发理好，然后走到桌边坐下。
    日上三竿，我听见有人在敲门，觉得有些烦，翻了个身就继续睡。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我睁开眼，入眼是陌生的房间装束，身上盖了一层冰丝被，阳光从窗口那里落下来，十分刺眼。门外还有人在敲门，我起身穿好鞋子去开门。
    敲门的是一个丫鬟，她身后是身体有些肥雍的翟松，看到我在看他，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别过眼，不得不说那笑容还是很猥琐的。我说：“你们是谁？”
    翟松对我行了一礼，说：“臣下是帝尊的药师，此处是臣下的府邸，昨晚帝尊吩咐了，若姑娘醒了，就让我们熬药汤给姑娘。…臣下看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姑娘还未见醒，心中担忧，故着了丫鬟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姑娘。”
    我忙摆摆手，说：“不打扰不打扰…那个，昨晚喝酒喝多了，不小心睡过头了。你们快进来吧。”
    丫鬟得了我的应允，端着药汤走进来，放在桌子上，然后立在一旁。我看着那碗乌黑的药汤，有些反感，问翟松：“这个醒酒汤我就不喝了吧？看着没什么胃口。”
    “姑娘，这并非是醒酒汤，这碗是解毒汤，喝了可以清姑娘体内的余毒。”
    “解毒汤？”我疑惑，“我并未中毒，为何要喝解毒汤？”
    “姑娘，昨天帝尊送你来时，我看你的症状，就是中了情花蝶的毒。”翟松摇摇头，把情况跟我说了一遍。“如果姑娘昨天只喝了酒的话，那么定是有人将情花蝶的毒放入酒中，让姑娘食用。”
    情花蝶的毒？我震惊，我怎么会中情花蝶的毒，谁会给我下毒？我昨天醒来之后只喝了秋梨酒，秋梨酒是柏哥哥送给我的，他不可能对我下毒。难道是在我熟睡的时候，有人进来给我下毒？凤栖山戒备森严，外人不会轻易进来，而且很多房间外观都是一样的，外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我的房间。那么是…熟悉凤栖山的人做的？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是我们内部的人做的，绝对不可能。我眼前闪过一张张笑脸，那是陪伴我多年的姐姐们，还有凤栖山上下老小，那些都是我的亲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情花蝶的毒，对其他神仙来说不是什么毒药，但是于凤凰一族而言，就是剧毒，每只凤凰都知道。
    我不敢相信，谁会有那么大仇恨，非要杀死我们凤凰一族。
    翟松看我沉默不语，又脸色煞白，急忙唤了我几声。“姑娘，您没事吧？”我回过神来，对他摇摇头，然后端起桌上那碗乌黑的药汤，仰头喝下去。
    这件事过于严重，我要赶快回去告诉幺姐才行。丫鬟将药碗拿下去之后，我问翟松：“离尤他现在在哪？”
    “帝尊此刻正在妖殿中，臣下派人带姑娘过去。”
    我拱手：“有劳了。”
    我跟着奴仆很快来到妖殿当中。我看着位于高堂之上的黑椅，问门口的一个守卫：“离尤去哪儿了？…咳，我是说你们帝尊。”
    “回姑娘的话，帝尊正在妖殿后面的寒梅殿。”
    我又赶紧跑到妖殿后面寻找寒梅殿的位置，这一路上守卫都很少，对路我又有些糊涂，这下完全迷失了方向。我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个人了。当我走到一处偏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离尤，你放开我！每次你都这样，我到底哪惹你了，你非这么对我！”是女子娇怒的声音。
    难道离尤在跟他喜欢的人……我想到这儿，连忙捂住耳朵。偷听别人墙角可不好，我看我还是先走吧，找个守卫委托他把寒玉归还就是了，他这么忙，没必要亲自给他。
    我悄悄从那里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发现离尤有喜欢的人之后，心情是有那么一点儿难受。罢了罢了，我这个脑袋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还是凤栖山的事情要紧。
    在刚才那个地方，赤落一身凌乱地被离尤定身在床上，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离尤一身暗红色衣袍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身上干净整洁。赤落卯足劲儿想要冲破他的定身术，都没有用。好啊离尤，昨天那个女子对你又搂又抱又亲的，我不过是想要从后面抱一下你而已，你连衣边都不让我沾。
    离尤无视赤落咬牙切齿的模样，他转身离开，走时还留下一句话：“以后本尊不会再来这里，这床留给你自己用。”
    离尤回到妖殿中，云原走过来，对他行礼说：“帝尊，这是凤姑娘留下来的，她说找不到你，又有急事，就把这个委托给守卫，然后就离开了。”
    离尤看着云原手里的寒玉，拿起来，问：“她走了？”
    云原点点头，又想到什么，说：“有丫鬟说看见凤姑娘从您更衣的地方跑出来。”
    跑出来？难道她看见了什么？离尤蹙眉，在指尖轻轻摩擦那块寒玉，脑海里想起她昨晚在禁林里害怕快要哭的神情，他不禁莞尔一笑，其实那表情很滑稽很丑，下次要告诉她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了。
    想必昨天她是因为身上有他的寒玉才得以进入禁林，没想到他今天还没跟她算账，她就先走了，下次不能再让她那么轻易跑了。
    云原吃惊地看着露出微笑的离尤。很久都没有看到帝尊笑了，这些年帝尊总是为二殿下的伤四处奔波，脸上要么没有表情，要么就是生人勿近的表情，几乎看不到他笑。看来这个凤姑娘还是挺有能耐的，至少比赤落姑娘好，能讨帝尊的欢心。
    从妖界出来之后，我没有立即回凤栖山，而是去找阿错，我想问问他关于情花蝶毒的破解之法。
    “你想要情花蝶毒的解药？”阿错听到我这个要求，有些惊讶和担心。“为什么你想要情花蝶毒的解药？你是不是中毒了？”
    “我不是，我……”还没等我说完，阿错抓住我的手，查看我的脉搏。他眉头轻皱，又把手放在我脖子的脉搏上。我仔细看他的表情，只好坦白说：“我只是中了少量的毒，并不碍事。不过我怀疑这件事凤栖山里的人做的，我怕她不单是给我下毒，万一整个凤栖山也……”
    阿错放下手，松了一口气说：“还好，目前看来你身体还没有什么大碍。”他拿出一个药箱，说：“情花蝶毒对你们凤凰一族可以说是致命的，若是长期使用，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是梧桐树的小树藤，你只要挤出一点汁水到你的饭菜中，就能知道有没有被人下毒，因为这种汁水遇到情花蝶毒，会变色。而且只要你身边有毒，这个小树藤就会有提示。这可是珍品，你可拿好了。”
    我接过小树藤，仔细端详着它。“这么厉害。谢了，你够仗义！”

 第七章 凤栖山异变（一）

    我心中始终有那种不安的感觉。
    我没有在阿错这里呆很久，了解一些情况后，我马上就回凤栖山。自从知道有人能够进入我的房间并且下毒的时候，我心里就一直感到不安，想起很久以前，我在那个房间里听到的对话，我看到那个朝夕相处的人往茶水里放东西。
    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渐渐抹去尘土，清晰起来了。而我，过了那么久仍是无法面对那天我看到的事实。
    我远远地就看到很多人聚集在幺姐的门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我飞下来的时候，他们都给我让一条道。我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人，只是她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浑身一片死气。我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
    心口在隐隐作痛，那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我惟看见她素裙安静地躺在那里，但再也不会再向我招手，说柒柒回来了。
    我忍住心中的悲痛，看向周围的人，他们的脸色悲悯，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我走在她的身边，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抚好。看她胸口的一大片血迹，下手之人极其凶狠，竟令她元神俱碎，身上的凤凰之火也被抢走了。我问：“谁干的？”他们没人回答，有人轻轻地啜泣。“我问你们谁干的！你们都聋了吗？”
    心口处传来疼痛，我身体抑不住的颤抖。幺姐走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膀，说：“凉月被发现时，已经……她是在山下被发现的，当时她在采药。”
    “结界没有受损，我猜可能是我们中出了内鬼。所以最近你要保护好自己，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尤其是在你身上，知道吗？”
    我咬紧嘴唇，点点头。他们用一条白布把凉月盖住，我看着她被抬上凤凰台，看着她的身体被烧成灰烬，看着她的一缕精魄在空中化作凤凰在空中哀鸣。我说：“就让我为凉月姐姐送最后一行，可以吗？”
    幺姐摸摸我的头，说：“去吧。”
    我化作凤凰，与凉月姐姐的精魄在空中盘旋。都说凤凰是为不死鸟，可以涅槃重生。可谁知道，凤凰族的人出生之时都是凤，唯有修炼出三味凤凰之火的凤，才可在濒死之际，涅槃成凰，这中间需要冒着极大的危险，要知道凤凰之火的灼烧之痛，不是谁都能忍受的。若是没有凤凰之火的凤，是无法涅槃重生的。我知道，凉月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她的凤凰之火被人夺走了。
    按照族规，没有凤凰之火的凤，要进行火葬，使其精魄进入轮回，入人道。可是，凉月姐姐受的伤太重了，她的精魄均被打散，留下的一魄，也是破碎的一魄。
    我用了强大的仙力保护她的一魄不破散，可无论我怎么做，用再多的仙力，也无法挽回什么了。
    “柒柒。”那道精魄化成凉月，她在我的身前，仿如从前般微笑的看着我。“你回来了。”她的手摸上我的脸，却从我的身体穿过去。
    “凉月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替你、我替你杀了那人。”
    “一个女孩子不要总是把打打杀杀放在嘴边。”凉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她说：“柒柒，从今往后，你要自己一个人好好珍重，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即使是身边亲近的人，也不要轻易相信，你唯一能相信的，是你自己内心的声音。”
    即使身边亲近的人也不要相信吗？我看着她，她是想告诉我什么吗？“凉月姐姐……”
    我看着她慢慢在空中消散，她对我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再见，柒柒。”
    这是凤栖山上第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我抱着酒坛，在后山的草地上躺下来。以前凉月姐姐总是喜欢在我难过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带我来这里看星星。她是凤栖山上最大的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来提亲的男子都快要踏破幺姐的门槛了。当时幺姐问她想要嫁给哪一个，她看着满屋的礼品也不知道该选择谁。其实那些男子都很不错的，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华。
    当时凉月姐姐弯下腰笑着问我：“柒柒希望姐姐选择跟谁住？”那是尚在懵懂，不懂世事，抱紧了凉月的大腿，闹着说：“我不要凉月姐姐跟他们住，我要凉月姐姐跟我住！”
    没想到她竟应了，拒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男子，从此一身素衣。她是除了幺姐之外对我最疼爱的人，她悉心教习我仙术，把她所有知道的都传授于我。她是一个有才学的女子，如果不是我那一句话，或许她就已经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亦也不会有今时这般结局。
    我不停地喝酒，似乎这样就可以暂时忘掉这一切。酒坛子见底，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知道凉月姐姐不能白死，一定要找出凶手，才能对得起她。
    我烦躁地扔掉酒坛，抬头看到绫笙和素雪站在我的面前。绫笙把一坛酒递给我，“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接过她的酒，打开喝了一大口，说：“你知不知道凉月姐姐是在哪发现的？”
    “知道。走吧，我们带你去。”绫笙仿佛知道我要干什么，“我们也想找到杀害凉月姐姐的凶手。”
    凤栖山下生长许多草药，平时凉月会经常来到这里采集草药，储藏起来，有空就做一些药膏给我，因为我太顽皮，总是弄得自己一身伤。我想到凉月姐姐可能是为了给我做药膏，才不幸遇难的，心里就非常难受。
    那天凉月姐姐到底遇到了谁？谁又有那么大的能耐把她的凤凰之火夺走？凉月姐姐的仙术可是凤栖山中除了幺姐之最好的，普通的神仙是伤不了她的。我想起她身上的伤口，应该是一击击在她元神之上，她承受着元神破碎之苦，为何她不还手？我了解的凉月姐姐虽然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在生命遇到危险时，她不可能不还手。
    除非……除非下手的人她非常熟悉，她根本就没想到过还手。胸口处的伤口，是被人生生地刺破胸口，取走了她的三味凤凰之火。如此清楚凉月姐姐的凤凰之火在哪里，并且徒手穿过她的胸口直接拿取，不惧怕这三味真火的焚烧之痛。在六界中，谁能做到这些？
    我分析，下手之人应该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目前看来，至少有两个人对她下手。第一个人一掌击在元神上，下手并不稳，没有一击毙命；第二个人，却是直接将她的胸口剖开，拿走凤凰之火。
    我看到地上有一个发光的东西，走近看，原来是一只染血的耳环。我认得它，这是凉月姐姐的耳环，我把它拿到手上，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只耳环上居然染有魔气。”绫笙蹙眉看着我手中的耳环说。
    我对这个魔气可以说是熟悉，前不久我的手刚被它伤了。我低眉，握紧手中的耳环，心中一片冰冷。我去过魔界数次，对魔界的魔气可谓是熟悉无比，自从手被魔气伤了之后，我似乎也能感受到这个魔气的不同，这绝对不是魔界的魔气，反而更像那四把黑剑上的魔气。
    照这么推算，那四把黑剑的魔气来自黑月族，是否这耳环上的魔气，也是出自那里。即使不是，我想，这件事也与黑月族脱不了干系。
    “魔族的人？”素雪脸色一白，说。“可是我们的结界并没有被破坏，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我查探一番，这里确实没有什么打斗的迹象，结界也没有任何受损的痕迹。凉月姐姐不会在晚上的时候去采药，所以她遇害的时间一定是白天。我问绫笙：“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凉月姐姐的？是谁发现的？”
    “傍晚的时候，是…是素雪发现的。”绫笙说这话的时候，素雪明显的低下头，眼底一片悲伤，还有一丝惊恐。
    我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雪姐姐，你不要害怕。你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替凉月姐姐报仇。”
    素雪看着我，咬了咬嘴唇，说：“凉月姐姐从早上就去采药，我看她一整天都没回来，心里担心，就来寻她。没想到看到她被……”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我盯着她的眼睛问。
    素雪小鹿般惊恐的眼睛看着我，身体在轻轻地颤抖，良久，她才开口：“我看得不真切，好、好像是魔气，还、还有魔族的人。”
    魔气，魔族。我蹙眉，不可能，魔族的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况且凤栖山的结界都没破，他们怎么可能会进来？而且魔帝失踪三百年，魔族内部混乱，魔界尚在恢复元气当中，凤栖山素来与魔族中人无瓜葛，他们为何会杀害凉月？
    我问素雪：“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魔族的人？”
    素雪不敢再看我，她摇摇头，说：“我…我不知道，但是魔气，我真的感应到了。”她的拳头暗自紧握，指甲发白。柒柒，我只能告诉你那么多，抱歉，若是我把真相都告诉了你，那凤栖山就不再是凤栖山了。
    我没有发现素雪的异样，听了她的话，我陷入沉思，虽然现在只知道了一些线索，也好过没有。我打算去一趟魔界，找紫罗帮我查一下这耳环上魔气的来源。
    思至此处，我对她们说：“两位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去做，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我正打算打开结界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幺姐的声音：“这么晚了，柒柒你要去哪儿？”
    我转过身，面对幺姐说：“我找到了一些线索，想去找…白帝问一下，毕竟他…见多识广，肯定能为我解惑的。”我心虚地说完，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幺姐的一段呵斥：
    “不许去！最近凤栖山出了这样的事，你还嫌我不够忙吗？还要给我添乱！给我回去关禁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可是我……”不等我说完，幺姐已经将我定住，吩咐绫笙和素雪把我带回去。
    我用眼神向她们求救，她们看着我，摇摇头。相比得罪我，她们更不敢忤逆幺姐，乖乖地遵从命令，把我带回了房间。

 第八章 凤栖山异变（二）

    幺姐下定铁心不让我再出去了，我房间外都布满了她的结界，只要我出去，她都会知道。
    我在房间里踱步，这可怎么办啊？要是出不去我怎么去找紫罗帮忙？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心里就越着急。
    为此我已经绝食了好几天了，想要用此来逼幺姐妥协。我趴在桌子边上，捂着一直在叫唤的肚子，心里叫苦连天。幺姐平时不是最心疼我吗？这一次怎么这么狠心让我饿肚子，不见她来看我，也没有释放我的口令。
    门吧嗒的一声打开了。我知道又是来送饭的，我头都没抬，说：“我都说了我不吃，除非幺姐能过来看我，把我放了，不然我饿死我都不吃！”
    听到一阵窃笑声，我抬起头，看到绫笙端着饭菜站在门口笑着看我。“没想到你还真是绝食了，那么倔，竟能忍得下心让自己挨饿。”
    “绫笙姐姐。”绫笙把饭菜放在我桌子上，我伸手环住她的腰，靠在她的身上。“你怎么都不来看我，我都快被幺姐逼死了，你看我都瘦了。”
    “还不是你自己自作自受。”绫笙把饭菜布置好，然后把筷子递给我。“要是你乖乖的呆在凤栖山，凤主至于会生这么大的气吗？现在凉月姐姐出了这样的事，你可是她最宝贝的姑娘，她肯定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
    我接过筷子，桌上的饭菜发出诱人的香味吸引着我，我恨不得把它们都装进我的肚子里，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就这个快先妥协，不然，我这几天挨的饿就白挨了。我放下筷子，撅着嘴说：“我不吃。”
    “柒柒。”绫笙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想为凉月姐姐找出凶手，我也是，我也想早日找出凶手，这样大家就不用整天担心受怕的过日子了。可这件事情谈何简单，我们凤凰一族与六界隔绝多年，跟外界不曾有过密的联系。如今遭来杀戒……柒柒，容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几百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跑出这结界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与外界有联系的人，凉月姐姐被魔族的人所杀，她们首先怀疑的人就是你。柒柒，凤主是在保护你的周全，如果这个节骨眼上你再出去的话，不就坐实了这个猜测吗？”
    “什么？大家竟是这样想我的？”这是我没想到的事情，凉月姐姐的死，她们认为是我害的吗？“我没有害凉月姐姐，我…这怎么可能，凉月姐姐是我最敬重最喜爱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绫笙姐姐，我不是……”
    “好了柒柒，我知道，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绫笙扶正我的肩膀，她的神情颇为严肃。“所以我今天来，不只是告诉你这些。我还要跟你说，凉月姐姐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得为她做些什么。柒柒，你是我们当中最顽皮，也是鬼点子最多最机灵的一个，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办法找到凶手。所以你先好好吃饭，今晚”她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我带你逃出去。”
    “真的？”我吃惊地看着她。
    “真的，这几日凤主的调查毫无进展，我想应该只有你，才能找到办法。只是，一旦你出去，大家对你的误会可能就会更加的深。”绫笙点点头，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绫笙姐姐，我并不担心这些。只要能让我出去，我就有办法找到这魔气的来源，找到杀害凉月姐姐的凶手。到那时，这些误会不攻自破。”我反握住她的手说。
    “嗯！柒柒你说得对，我相信你！”绫笙被我说动，对我露出一个笑容，说：“菜凉了，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去。”
    我点点头，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这几天我实在是被饿的不行，脑袋发晕，四肢发软，我想要是再饿一天，我估计就奄奄一息了。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我听到房门外一道轻微的细响，拿好自己收拾的东西。绫笙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素雪。“柒柒你快走，让素雪留在这里。”
    素雪手一挥，我的身上就留下了她的气息。她说：“这个结界只会拦着你，你身上沾着我的仙气，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我把我身上的仙气也留在她身上：“多谢雪姐姐，今日之恩，柒柒定会相还。”
    “无事，你们快走吧！等下有守卫来就麻烦了。”素雪摆摆手，看着我们离开，然后关上门。
    我跟着绫笙，绕过守卫，来到后山，沿着后山的一条小路而下，顺利来到结界旁。“柒柒，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快走吧！记住，若是没有收到我的信息，不要回来！”
    我点点头，说：“绫笙姐姐珍重！”
    我熟练地打开结界，看了一眼绫笙，然后飞身离开。
    绫笙看着我离去的身影，说：“柒柒，全靠你了。”她转身，面色淡然地看着身后那群追她而来的守卫和幺姐。
    幺姐看着被打开的结界，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看向绫笙，双眼凌厉：“把她给我押回去！”
    我原以为出了凤栖山就可以顺利去找紫罗，没想到我错了。我看着前方一团黑乎乎的魔气，提高了警惕。这魔气来得诡异，似乎与留在耳环上魔气一样，我一出来它就出现了，难道它一直都守在这里吗？那为何绫笙姐姐说幺姐的调查毫无进展？如果好好把凤栖山内外调查，不至于不会什么也没发现啊。
    那团魔气幻成一个人形剪影，只见他的脖子扭了扭。发出沙哑的声音：“火凤的凤凰之火……好久没闻到这样鲜美的味道了。”
    我瞳孔一缩，心慢慢沉下：“是你…取了凉月姐姐的凤凰之火？”
    “不错。”我听到他的声音很兴奋：“那丫头修炼几千年，凤凰之火十分精纯，我很享用。”
    我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以真火化为剑形，握在手中，朝他挥去。“你个畜牲，今日我要杀了你！”
    “区区小招，能将我奈何？”他不闪不躲，徒手接下我的剑。虽然他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但我很感觉到，他黑乎乎的脸上是轻蔑和不屑。
    凉月姐姐的死相在我脑海里清晰出现，我被愤怒染红了眼睛，手中的真火变成蓝色的琉璃净火。我看到他恐惧的缩回手，我抓住这一机会，向他的头颅砍去。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魔气散开又聚拢。我彻底的惹怒他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在我的胸口，我踉跄几步，心知自己不是对手，挥下一道攻击后，我捂着伤口逃开。
    浑身开始疼痛，元神处传来刺痛，我忍着痛，漫无目的地跑，身后那团诡异的魔气还在追着我。我知道我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魔界是不能去了。那家伙就是魔气，去了魔界更是无处可躲。昆仑山和浮玉山亦是不能去，那是通往天界的重要入口，若是因此扰乱天界的清静，那凤栖山，就不再太平了。
    看来我只能去找他了。
    我朝着妖界的方向飞去，一边集中精力躲避他的攻击。不知道他是一团怎样的魔气，竟如此厉害，连我一个修炼了几千年的火凤也不是对手。身上受了好几处伤，我渐渐精疲力竭，速度也慢了下来。
    旁边就是开始有些热闹的凡城，我看着晨光从山边冒出来，心中欢喜，忍着不适朝阳光奔去。魔气一向都是惧怕阳光的，我就不信这回治不了他。
    没想到那团魔气丝毫不惧，在阳光下竟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我心中一沉，只能忍着一口气跑向妖界。
    “你以为区区妖界拦得住我吗？”那团魔气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以更快的速度向我袭来。我纵身一跃，快了，快了，我就快来到妖界结界边缘了。
    一阵眩晕，有人牢牢地揽住我的腰，紧紧地抱住我。鼻子边一股清香，我睁开眼，看到他白皙清冷的侧脸，那一刻，我竟然觉得安心了。
    他把我的头往他怀里按，然后一手抓紧我的腰，一手迸出强大的妖力与那团魔气对抗。我被他紧紧揽在怀里，看不到他们如何，只听到那团魔气发出惨叫，说：“该死的，居然敢伤害我。好！你们给我等着！”
    离尤带着我落到地上，我抬起头，朝刚才的地方看了看说：“他走了？”
    离尤没回答，他只是用一种清冷的眼神看着我，我低下头。我虽不敌那团魔气，可是把他引到妖界这里来也是我的不对。我拱手想要跟他道歉，没想到张嘴吐了一口黑血，剧痛随之而来，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此时凤栖山外，幺姐看到那团黑气追柒柒而去，握的手紧了又紧，终是没跟上去。
    本来恍惚的意识随着元神上传来的刺痛不断清晰，全身的痛感也随之袭来，我控制不住想要用刀砍断我的手，好不再感到疼痛。
    翟松被离尤拎进来，年老身胖的他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翟松，你快过来看看她！”离尤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眼里一片从未有过的焦急。
    我闻到一股香味，那股香味使我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我立刻抓住身边的人，手不停地在他身上乱抓。
    “柒柒，你怎么了？”离尤抓住我乱摸的手，一边凌厉的目光看向翟松。
    翟松站在一旁，看着我发狂地在趴在离尤身上，咽了咽口水，说：“帝…帝尊，姑娘乱动…臣下无、无法给她把脉……”
    离尤抓住我的一只手，哄似的对我说：“乖，让大夫给你把脉。”离尤的衣服已经被我扯乱，他身上的香味已经不让我那么痛了，可是他的香味仍然像毒药一样引诱着我，但我脑中仍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我晃晃头，咬咬牙提醒自己清醒，我的头俯在他的肩上，说：“我难受……”
    “乖，让大夫把脉就不难受了。”看我逐渐安静下来，离尤连忙给翟松使个眼色，翟松赶紧走过来，手帕覆在我手上把脉。
    我闻着香味，身体感到一阵燥热，脑袋在离尤的颈间蹭了蹭，张开嘴巴，朝他脖子咬下去。离尤眉头一蹙，什么也没说，直到鲜血流出来，他也没说一声。
    “帝尊，姑娘这是中了情花蝶毒。这次比上一次更为严重，姑娘又受了伤，抵抗不了您身上发出来的……香味，她…她要……”翟松低下头，没敢在说下去，因为离尤的衣服已经被我扯下一半了。
    “出去。”离尤将挂在他身上的我抱住，放在床上，施了定身术。然后走出去，问翟松：“可有解决之法？”
    翟松摇摇头，说：“很难……除非帝尊与她……对了，麒麟人参或许可以救她一命，若帝尊舍得的话……”

 第九章 凤栖山异变（三）

    离尤没有犹豫，直接吩咐云原去把麒麟人参拿过来。
    “帝尊，那是您千辛万苦找来为二殿下疗伤的，如若今天救了凤姑娘，那二殿下……”云原本想劝说一番，看到离尤那双凌厉的眼睛就闭上了嘴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遵令。”
    “不许去！”赤落听闻离尤又把那个女人救回来时，赶过来听到这番话。她对离尤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感到震惊和不理解，她喝止云原，但是无用，云原只听离尤的话。她满腔怒气地对离尤说：“你花了几百年寻找麒麟人参，为了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你就要放弃寒棣吗？离尤，那可是你的亲弟弟！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如此付出？”
    离尤目光森寒地看着她，说：“本尊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好！离尤，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今天这事，管不着我也管了！今日你若想救她，先问过我答不答应！寒棣的性命危在旦夕，你不疼兄弟疼女人，我偏偏不答应！”赤落跟寒棣的感情很好，她明白麒麟人参对离尤，对寒棣有多重要。也知道离尤为了这麒麟人参花了多少努力，她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麒麟人参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就在他们在门口发生争执的时候，我已经冲破离尤的定身术。我躺在床上，看到空中飞来的讯息，伸手接下，在手中捏碎。
    我挣扎的坐起来，没想到我才出来一会儿，凤栖山就出事了。素雪姐姐遭到袭击，整个凤栖山被魔气浸染，此事已经惊动了天界。天帝已经派人来调查此事了。绫笙催我赶快回去，她说素雪姐姐快不行了。
    我跌跌撞撞地下床，骨髓深处的疼痛和莫名的异香折磨着我，我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这是阿错给我的，说危急时刻可以一用。我毫不犹豫地吞下，感觉身体的疼痛瞬间就减轻了不少，应该勉强可以回到凤栖山。
    离尤回过头看到我下床走出来，连忙过来伸手扶住我：“怎么下来了？你感觉怎么样？”他身后的赤落看到我时，完全呆住了。
    我看着他落在我手臂上的手，微微一愣，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多谢妖帝相救，柒柒已无大碍。家中还有要事，不便叨扰，柒柒先告辞了。”
    “你又要走？”我被他拉住手腕，他的话让我一怔。抬头撞进他幽黑的眼眸里，那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舍让我的心头漏了一拍。我慌忙低下头，说：“家中急事，不得不走。”
    “等一下。”他仍是没有放开我的手腕，把站在一旁的翟松叫过来，让他给我把脉，我慌忙拒绝，说：“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
    “我不放心。”他执意要翟松给我把脉，我无奈，只能依他。
    翟松收回手，看着我，眼中满是诧异。“不知道姑娘吃了什么丹药，你体内的毒居然被压制了。真是怪哉！臣下行医多年，未见如此妙的丹药，这药效堪比麒麟人参啊！”
    “一位医者朋友给的救急丹药而已。”我看向离尤，说：“既然大夫都说我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末了，我又补一句：“等我忙完事情，定来妖界亲自答谢妖帝。”
    我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女子拦下来。我看着眼前这个样貌不俗的女子，疑惑她为何拦着我。“姑娘可有事？”
    “你……”赤落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她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感情，有欣喜，有打量，有疑惑，有不解……“你叫凤柒柒？”
    我点点头，她又紧接着问我：“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我一怔。父母，这个我已经许久没有提到的词，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是跟幺姐一起生活的，至于父母，我也曾问过幺姐，只是幺姐矢口不说，似乎不愿意说起他们的事，我也就没再问了。如今被一个陌生女子突然问起，我还真有些触手不及。
    看我沉默不语，她眼中一片失望。“算了，你快回去吧，家中不是有事情吗？”
    我拱手告辞，匆匆离开。她突然在后面大声说了一句，“你下次再来妖界时，可否来找我？”
    我听到了她的话，只是没来得及回答她，我已经出了妖界。事不宜迟，我马上飞向凤栖山。
    赤落看着女孩离去的身影，眼中有些怅然。难得的没有去烦离尤，似有心事般走开了。云原拿着麒麟人参姗姗来迟，看到赤落有些失落的身影，和离尤站在房门前蹙眉不展的样子，有些捉不着头脑。怎么了，刚刚不是吵得挺激烈的吗？帝尊那么厉害，把赤落都说得如此伤心欲绝？
    云原上前要递上麒麟人参，被翟松拉下。“不用了，走吧。”云原一脸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被翟松拽着手臂拉走了。
    离尤站在房门前，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看。手抚上脖子处被她咬的伤口，喃喃自语：“下一次，我不会再轻易放走你了。”
    凤栖山如今的情况比我预想中严重多了。
    从空中看，魔气正在山中盘旋，原本浓郁的仙气寥寥无几，许多天兵手持兵器，已经把凤栖山团团围住了。我要进去，却被天兵拦下。“放我进去！我乃凤凰帝姬，里面还有我的家人。”
    “退下，这是天帝亲封的凤凰帝姬，岂是你们能得罪的？”天族太子东弋走来，拉住我的手把我往里面带。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离开没多久，凤栖山怎么就成这样了？”不顾礼节，我抓住他的手臂急忙问。
    “柒柒，你先冷静下来。我也是刚刚过来不久，这魔气从何而来，还需要时间调查。”东弋安慰我。
    “可是，幺姐和绫笙姐姐她们还在里面，你们怎么不进去救她们？”
    “我们也想进去，但是我们只要一靠近这魔气，就会被他攻击，已经伤了不少天兵。你放心，我在想对策，一定可以把她们救出来的。”
    我担心她们，听不进东弋的话。我看着满山肆虐的魔气，想到凉月姐姐，手中指甲发白。我已经失去了凉月姐姐，不能再失去她们了。我抬起头，眼中一片决绝：“不就是魔气吗？凤凰之火生万物亦毁万物，我就不信制服不了这魔气！”
    驱动体内的凤凰之火。身为火凤，身为帝姬，我不能坐视她们受到伤害而不理。“柒柒不可！”东弋睁大眼睛，伸手就想过来阻止我。我身上都是凤凰之火，他一触碰我，就会被灼烧。我以仙力推开他，说：“今日，就算以命相博，我也要把她们救出来。”
    我控制凤凰之火飞向魔气，果然，一遇到魔气，凤凰之火就蔓延开来。正当我耗用凤凰之火与魔气抗衡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柒柒，你在做什么？快停手！”
    我欣喜地转头，看到予柏和阿错并肩而来。“阿错，柏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予柏走到我身边，神情严肃，他看着我，伸手抓住我的手，我全身的仙力立即消失，我诧异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予柏二话不说就把我打晕，然后就拦腰抱起，交给阿错。两人很有默契，阿错马上给我诊脉，直到他说：“暂无大碍。”，予柏才松了一口气。
    留下一句看好她，予柏就飞身进入尚有魔气的凤栖山，东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道予柏用了什么方法，只见凤栖山从内到外发出耀眼的白光，一阵仙力波动，四处的魔气就消失殆尽了。
    这是东弋第一次看到白帝出手，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六界里传言，白帝是上神长旻最得意的弟子，得了他的真传，如若出手，难有敌手，连天帝都要对他敬上三分。也因白帝极高的天赋，长旻才把昆仑山之位交给他。
    予柏瞬间出现在阿错面前，把女孩从他怀中接过来，沉声问道：“她可有事？”
    阿错放在身侧的手抓紧，说：“身受重伤，之前靠我给她的丹药硬撑着，身体已到极限，又强行使用凤凰之火，导致仙根损坏，治疗起来极其麻烦。”
    予柏的脸色一白，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她不能有事。”他抬起头看向阿错，“我们答应过他们，此生除非我们身死，都要护她周全。”
    “我知道。”阿错稍稍移开眼神不去看他，说：“我不会让她有事的。”绝对不会。
    予柏有些犀利的眼神落在阿错身上，掩下眼底的阴影，他抱着女孩，飞进凤栖山。
    我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听说凤栖山被魔气浸染一事，受到天帝的高度重视，他派太子东弋前去调查魔气来源，不知道查到了什么，只知道魔气来自于人间四起的鬼怨，东弋已经领命去人间消除这些鬼怨了。
    凤栖山一事后，又有几座仙山也被魔气浸染，还好都得到了解决。幺姐和绫笙她们都没什么事，只是素雪被人夺走了凤凰之火，天帝用西山王母天池里的水莲才保住她一命。
    我去看过她。她一脸苍白地躺在那片水莲上，被仙力护住神魄，安安静静，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我十分自责，若我不让素雪姐姐留在我的房间里，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现在看来，那魔气就是冲我而来的，在魔界遇到的那股魔气，凤栖山外面那团魔气，还有闯入我房间夺走素雪凤凰之火的人，留下的魔气，都极为相似。
    我不知道那些魔气为何要针对我，我问幺姐，问柏哥哥，问阿错，他们都不告诉我。但是从凤栖山人人惊恐的表情还有一些话中，我猜出大概。
    这几日，凤栖山上下老小都在说他回来了，神色异常恐惧。我走过去问时，他们又刻意躲避我，什么也不说。似乎不想让我知道，我想这一定是幺姐的命令，有什么事难道还不能让我知道吗？
    我去找幺姐，但是她居然以闭关修炼为由拒绝见我。郁闷之下，我跑去昆仑山去找柏哥哥要酒喝。他没给我酒，反而劝我最近不要出去，最好乖乖呆在凤栖山里。
    我十分烦闷，为什么连柏哥哥也让我呆着哪也不去，魔气一事莫名其妙的发生又莫名其妙的消停，我才不会傻傻呆着等天界的调查结果。为了凉月姐姐和素雪姐姐，我决定前往人间寻找答案。
    绫笙经过那事后，也决定跟我去人间。她说素雪出事有一半是她的责任，如果不是她让素雪代替我在房间里呆着，她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我看着她分明瘦了一圈的脸，心知她最近也被这事折磨得没有好好休息过。心中十分心疼，我劝不了她，也只能让她跟着一起去。
    “绫笙姐姐，你知道他们最近说的他回来了的那个他是谁吗？”在路上，我问她。
    绫笙脸色一变，她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柒柒，这个…凤主不让我们告诉你。”
    “为什么？难道是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斟酌良久，绫笙终于点点头，说：“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我还不如早告诉你，确实与你有关系。不，准确的说，是与你的父母有关。”

 第十章 鬼怨四起（一）

    第一次听到有关我父母的消息，我停下脚步，抓住她的双肩，有些激动：“我父母？你是说我的爹爹和娘亲？绫笙姐姐，你快告诉我，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柒柒。”绫笙看我如此兴奋，她沉下眼眸，有些欲言又止。“柒柒，你可知道我们凤凰族先前的领主？”
    凤凰族的领主？我从未听说过，摇摇头，疑惑地看向她。
    “凤凰一族本是与天家同族，屹立在这六界之中，受尽千万人敬仰。可是偏偏有个暗藏祸心的领主，就是凤皇华晔。”
    “可是，这与我爹爹和娘亲有何干系？”
    “凤皇华晔，乃是你爹爹的大哥。”
    “绫笙姐姐，我有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凤皇华晔跟当今天帝关系极好，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谁也没想到，他最后竟会利用这个关系，欲将天帝取而代之。幸好有你爹爹的阻止，才没有让他酿成大错。可是他不听劝阻，暗自修炼禁术，扰得六界乌烟瘴气，更是祸乱人间，导致天道混乱，苍生苦难。”
    “你爹爹无法，只能同你娘亲一起亲手杀了他，将他的元神封入极北之地。没想到，他修炼的禁术实在强大，竟…竟把你的爹娘都给魔化了。天帝发现时，只能连同他们二人都封印在极北之地。”
    “你说什么？我爹爹，我娘亲，他们被封印在极北之地？”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虽然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但在我的心中，我觉得他们是善良大义的人，他们为人正直，肯定受尽人们的爱戴。我从未想过，他们被封印在有恶魔炼狱之称的极北之地，那是穷凶极恶的人被关押的地方。他们不该被关在那里。
    “柒柒。”绫笙握住我的手，说：“你别伤心，我相信，万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先冷静下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去人间帮助东弋太子收服鬼怨，顺便查找魔气的真正来源。”
    顿了顿，她又说道：“凤主之所以要我们瞒着你，就是怕你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凤皇之事绝非儿戏，万不可擅作主张。”
    绫笙姐姐说得对，我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使他们被封印在极北之地，我也不能贸然去救他们，那底下封印了数万凶恶的鬼煞，若是我把封印解开了，那六界就遭殃了。当务之急，是要收服鬼怨，查找魔气的真正来源。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他，是谁？”
    “前领主，凤皇华晔。”
    “不是说他被封印在极北之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变成了魔气？”
    “当年你父母封印的是他一半破碎的元神，还有一小部分元神不见了。我想，这应该是他逃掉的另一部分元神变成的。他的气息，对于凤栖山那些老前辈来说太过熟悉，他们不会认错，肯定那魔气就是他。只是我们要找出这魔气的来源，才有可能阻止他继续祸害人间。”
    我点头，既然知道了一些情况，我就要努力查找魔气的源头了。争取早日找到破解封印的方法，与爹娘团聚。
    凡界，南溟，林州城。
    夜幕下的林州城，薄雾牵绕，灯火透过云雾散成浅橙色的光，罩在夜城上空，夜风朗朗，云起云落，翻涌不止；这美景之下，林州城内，烛火灿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各地行人往来不绝，一派繁景。
    凡城我倒是路过几次，但从来都没有下来玩过。此刻看到如此热闹的人间，这几日拥堵的心情也变得舒畅了些。
    宽大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都是卖东西的小贩和各种店铺，时不时有一辆马车在人流中行走，传来嘈杂声为这片城的夜空增添了不少热闹。
    “没想到人间竟是这样的繁华，比上我们的凤栖山，大有不同。”绫笙的心情也随着这里热闹的场景变得好了一些，她从未来过人间，对这里的一切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我心想着，来都来了，那就要玩个开开心心的，把这几日不好的心绪都忘掉。我看到前面有个卖妖怪面具的铺子，连忙拉着绫笙的手过去。“绫笙姐姐，我们去看看那边吧！”
    我看着摆放的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面具，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看向绫笙。“看看，我戴上这个怎么样？”
    “好看。”绫笙也拿起一个金龙面具戴上脸上，朝我眨了眨眼。“你看我。”
    卖面具的小哥看到我俩那么开心，连忙在一旁说：“二位姑娘真是好眼力，这两副面具，是我爷爷亲自制作的。祖上秘传手艺，做工精致，你们看这狐狸，多么活灵活现，买了绝对值！”
    “这面具的制作还有祖传的？”我饶有兴趣地问。
    “那是，这可是一门手艺活。讲究绘画，是个细致活。”小哥一说到这，两眼都放光了，神采奕奕地说着。
    “一个多少钱？”我问道。
    “不贵，一个就一两。”小哥笑着看我们。
    “钱……柒柒，什么是钱？”绫笙是第一次来到人间，什么也不知道。我曾经在魔界的紫城待过一段时日，那里和这里的场景一样，只是没有那么热闹而已，也是用钱当作交易的媒介。
    “钱…钱嘛，就是可以用来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在人间都很实用的，也很厉害。”我按着自己的理解解释给她听。
    从怀里摸出荷包，拿出一锭银子，拿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是这个吗？”
    小哥连忙点头，说：“是是。不过姑娘，你这给的钱太多了，我没那么多钱找零。”
    我揽上绫笙的肩膀，对他说：“没关系，以后你这儿的面具我随便拿就行。”
    “没问题姑娘，您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拜别了面具小哥，我牵着绫笙的手在街上四处走走。突然，不知从哪响起一阵震耳的铜锣声，人们开始加快脚步行走，小贩们也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上一刻还满人的馆子此刻也走光了，紧接着店铺都关上了门，不一会儿，街上就只剩我俩了。
    就在铜锣声响时，街上某处也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让开让开！快给老子让开！”
    人群惊恐地散到两边，只见空出的地方站着一个矮小丑陋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六个强壮的男人。矮小丑陋的男人轻蔑地看了一下人群，招招手，三声铜锣响起。“子时已到，夜市散场，想活命的赶紧回屋呆着去！省得让老子救人。”
    话音刚落，人们以极其迅速的方式收拾东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原本热闹的夜市变得寂寥无人。我感到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到子时夜市就要散场？我和绫笙对视一眼，正疑惑着，就听到惊雷似的一道声音：“喂！你们两个，没听见老子在说什么吗？”
    我们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丑陋且奇特的小男人，我莫名的觉得这个小男人很好笑。
    “笑什么笑？”小男人抬头瞪着我，“别以为你长得高长得好看老子就会救你，看你们敢留在这儿胆子也是不小，待会儿可别吓傻了。”
    突然一股阴风吹起，城门上空有黑黑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发出幽怨凄异的叫声，仿佛地狱深处索命的厉鬼，撞击人的灵魂，在空中不断回响。
    这些东西我曾在魔界的忘川看见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们应该就是鬼怨。没想到它们竟跑到人间肆意妄为，看来，夜市的提早收场，与它们脱不了干系。
    小男人身后那几个强壮的男人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脑袋，好像鬼怨发出的声音对他们来说很可怕。
    “我呸！他娘的！又来这招。”小男人大骂一声，不知从哪拿出一条黑棍，直柱地上，刹时涌出强大的旋风，只见他三步化一步，跃到半空，手中挥出一个法阵，罩住那团鬼怨。
    他轻哼一声，一个漂亮的落地，嘴里不屑地说：“太弱了，不出半个时辰老子就搞定了。”
    “嗤，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你是一只妖怪，怪不得这样嚣张。”我看到他布下的那个法阵，摇摇头，这么弱的法阵，怎么能困住它们呢。
    “你说什么？”小男人看向我，他眼里的怒气告诉我，我把这个人惹火了，但我丝毫不怕，笑话！我可是神仙，还会怕他这只妖怪不成？
    “你以为你的法阵真的能困住它们？”我看着在法阵里不断挣扎地鬼怨说。
    “哟！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片子有点能耐，不仅能看出老子的真身，还知道这法阵困不了它们。”小男人抱胸，他看着快要冲破法阵的鬼怨说：“本来我就没指望能困住它们，我是在拖延时间，我老大会收服它们的。”
    “你老大？”
    “你看，这不来了吗？”
    只听到一阵破空声响起，一道金色的法阵从天落下，将快要冲出禁锢的鬼怨牢牢罩住，碰到金色法阵，鬼怨发出更凄厉的声音，又见一道符咒从天落下，鬼怨声止，一道明火将其焚灭。
    这个熟悉的感觉是……
    我和绫笙相视一眼，确定了对方心中所想。我两人屈膝向来人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一双有力的手将我们扶起来，清朗的声音响起：“二位仙子不必多礼，这是在人间，不必行如此礼节。”
    我也不拘束，直起身来就跟东弋说：“当日多谢太子殿下救了凤栖山上下老小，还送来那么多名贵的药材，柒柒感激不尽，不过实在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当做谢礼送给殿下，特此与姐姐一齐，来协助殿下收服鬼怨，还望殿下莫要拒绝我们。”
    “怎么会？”东弋笑笑说。“那日其实并不是我的功劳，白帝大人倒是帮了很大的忙，否则我也不能那么快地救出你的族人。你要谢，也应该去谢谢白帝大人。”
    柏哥哥那边我早就去过了，要不是为了能有个正当理由来凡间，我才懒得说这么多呢。我暗自腹诽，面上却一片笑容，拉住我身边的绫笙说：“对了太子殿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姐，绫笙。”
    “绫笙仙子。”东弋倒是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反观绫笙，眼睛看向他的那一刻就不自觉的躲闪，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头低着，也不见她做回应。
    我勾起唇角，心中有个猜测。用手肘戳了戳她，她才发应过来，一脸慌乱地说：“对…对不起殿下，我…我神游了……”
    啧，还神游，分明是害羞嘛！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东弋倒是不介意，他摆摆手，表示无妨。“二位仙子能留下来帮我，东弋感激不尽。刚好二位是凤凰族，凤凰属火，火克阴，对付鬼怨这种阴气极大的东西，最适合不过了。”
    我笑笑：“哪里，希望到时候，太子殿下不嫌弃我们拖后腿才是。”
    东弋哈哈大笑，开玩笑说：“我怎会嫌弃？我相信你们不会很差的，尤其是你，柒柒，凭着你逃出凤栖山的技术，把命交到你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殿下你就别打趣我了。”

 第十一章 鬼怨四起（二）

    “老大，合着这二位姑娘跟您一样是神仙啊！我说怎么不怕这鬼怨，还能看出我的真身，原来也是嫡仙仙的人物啊。”小男人拿着那根黑棍，仰头看着我们，嘴巴张得老大。
    “那可不，像你这样的小妖怪，我一个火苗，就能把你给灭了。”我对这个小男人起了玩弄的心思，“既然你叫我们太子殿下一声老大，那我位份儿没他高，我就委屈一点，你喊我声大爷就行。”
    绫笙在一旁捂着嘴笑，东弋也一脸含笑的看着我们。
    “我呸！老子还想让你叫我一声大爷呢！别以为你是神仙我就怕你，老子不吃这一套！”小男人哼的一声双手抱胸，对我翻了一个白眼。
    东弋突然想起来，收服鬼怨要趁着天黑，它们活动之时消灭它们，不然到了白天，它们都躲起来，想要找到它们就难了。
    “好了，我们时间不多，趁天还没亮，我们赶紧去找它们的踪迹。柒柒，你跟我……”
    “对对，太子殿下说得对。鬼怨一般聚齐在阴气重的地方，白天有太阳，它们不会出来的。那这样，我跟着这个小妖怪，太子殿下就劳烦你照顾一下我姐姐。我们兵分两路，早去早做早收工啊！”我抢过他的话，快速地说完，然后拎起小男人跑了。
    “你干什么！快放开老子！老子要去跟着我老大，谁要和你这个臭丫头！”小男人在我手中挣扎，我置之不理。瞧着跑得差不多了，我直接松手，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你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扔老子，好啊你……”小男人还没说完话，就被我一记眼刀子给生生止住了。看到我猫着腰在窥探什么，他悄悄往外面探头，就看到两粒离去的身影。
    “哟！我说怎么跑得那么积极呢！原来是成人之美啊！”小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这小妖怪懂什么，快走。”我踢他一脚，然后自己走开去找鬼怨了。
    绫笙看到我丢下她就跑了，心中顿时有些慌乱，不知道我打的什么主意，又不敢与东弋独自相处。她低眉行礼说：“绫笙就…不、不劳烦太子照顾了，柒柒、柒柒她年纪还小，我怕她有、有什么危险，我、我去找她。”
    东弋对我的行为也真是无奈，他看向绫笙，温和地说：“方才我都说了，绫笙仙子不必如此多礼。”将她轻轻扶起来：“那丫头虽顽劣，但本事可不小，仙子不必担心，有丑奴在，她会没事的。”
    看到他伸过来的手，绫笙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听不进他说什么，只是胡乱点头。然后听到他低低一笑，说：“那我们走吧。”
    丑奴说，西巷子那边大多是青楼之类的，女子多，阴气较重。所以我猜想，鬼怨极有可能出现在那。
    “等一下，你等等我！”丑奴在我身后吃力地跟着，最后干脆变成真身追着我。看到我停下来，他纵身一跃，跳上我的肩膀。
    “这么沉，怪不得跟不上我。”我半开玩笑说。
    “哼！你懂什么，老子这叫高贵。你不知道猫是高贵的种族吗？”丑奴坐在我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猫爪。
    我不再理会这只满口歪理的猫，看到紧闭的门还有一些消散的怨气，我抬脚就要走进去。“你真的要这样子进去？”丑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了？有问题？”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装扮，没有什么异样啊。
    “难道你不知道青楼之地，女子不能入内吗？”丑奴拿他的猫爪放在自己的猫额头上，我觉得他以猫的形态做出人的动作十分搞笑。
    “为何不能？”
    “青楼之地，向来只有男子才能进入。除非，你有那方面的癖好。”丑奴的眼神飘向我。看他不怀好意地神色，我一巴掌拍在他的猫头上。
    “哪方面的癖好？说重点！”
    “臭丫头，居然敢打老子！哼！老子生气了，不高兴了！”
    我发现他不只是一只满口歪理的猫，还是一只傲娇的猫，满身的毛病，怪不得性格那么差。
    既然只有男子才能进入，那还不简单。我转身一变，原本散下的头发高高束起，浅红的衣裙变成青衫，手中还拿了一把折扇，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翩翩公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不是我自恋，我觉得我底子挺好的，扮起男人来应该也不差。
    听到不远处的小巷传来一声尖叫，我眉头一蹙，赶紧疾速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丑奴在我肩上稳稳坐着，他脸上也是极少严肃的表情。“臭丫头，那可不是一般的鬼怨，你要小心了。”
    东弋和绫笙追着一团鬼怨来到郊外竹林。看到林中黑气不断涌出，他拿出佩剑，神色极其凝重。这里很有可能有一只厉害的鬼怨，这么大的魔气和怨气，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
    “这里的鬼怨跟我遇到的那些都不一样，绫笙仙子，小心一点。”
    绫笙点点头，看着他将自己护在身后，脸色微红，短刃拿在手上，随时警惕着。
    东弋正准备进去，却看到一道浅红的身影在竹林里穿梭。“柒柒！”
    绫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东弋的神色却很着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一样。看着他没有任何防备就要冲进去，绫笙连忙拉住他。
    “你放开我！柒柒她遇到危险，她受伤了，我要过去！”
    哪里有什么柒柒。绫笙觉得不对劲，双指点在他的灵穴上，将他拉到身后。
    她仔细一瞧，这团鬼怨上竟还有魔气，而且，似乎与她两次在凤栖山上遇到的魔气相似，难道是……凤皇华晔？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脑中闪过凉月姐姐的死还有素雪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倒是不惧怕这个曾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凤皇，她想如果可以趁此机会找到素雪的凤凰之火，那素雪不就有救了吗？
    她似下定决心，?双足一跃，身形轻盈的朝林中那团鬼怨而去。
    与此同时，我循着声音而来。
    “不要杀我，不要、不要杀我。”窄小的巷子里，一个衣服破烂的小孩躺坐在地上，眼睛惊恐地盯着浮在半空的鬼怨。
    凄厉的声音响起，似乎在为找到食物而兴奋。我隐在暗处，看到小孩身上不停地冒出黑气，眉头轻皱，沉声说：“这鬼怨还真是猖狂得很！我的仙气已经遍布这周围，它竟丝毫不惧。”
    “省省心吧你！就你那点破仙气有什么用，老大都用过这招了。对付弱小的鬼怨还行，这家伙，明显要比那些小喽啰厉害许多。”丑奴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没理他，既然仙气对它无用，那我只能直接出手了。“小妖，站稳了，保护好你自己。”手中折扇翻转，几道红刃飞过去，全都射中鬼怨。红色的火焰燃起，灼烧得它痛苦嚎叫。丑奴趁此机会，飞扑到小孩身边化作人形，将其抱走。
    我看到小孩被救下，便无所顾虑，伸出折扇，轻笑一声：“让你尝尝金羽莲火的滋味。”金色的火苗在折扇上跃动，我轻跃起身，几道残影掠过，鬼怨的声音已经消失，金色的火焰在空中燃尽。
    我站在房瓦上，眺望林州城。我时常去魔界找紫罗，所以对于魔气我是十分熟悉的，此刻，我感觉到南边方向有强大的魔气散发出。鬼怨在忘川之上徘徊多年，而忘川就在魔界的边缘，染上魔气的鬼怨极多，而且比普通的鬼怨更强。
    这样的鬼怨在人间肆虐，简直是为祸世间。我身为神仙，自然有一份保护天下苍生的责任。不再多想，我化作一道流光朝南方去。
    而另一边。
    绫笙捂住手臂上泛出魔气的伤口，身形有些踉跄。没想到这团鬼怨如此强大，她看了眼正在试图摆脱鬼怨迷惑的东弋，心想要为他多争取些时间。心中狠下心来，金色的火焰在她手掌燃烧。这金羽莲火她刚刚练成不久，还不如柒柒那般熟练运用，但这是她为东弋所能做的了。
    强大的仙力震得竹林不断晃动，绫笙设在东弋身边的仙障破碎，凤鸣声响彻天空，东弋猛然清醒。看到林中那抹金色的身形，他暗道不好，连忙飞身过去接住绫笙。
    “绫笙仙子，你怎么样？”
    绫笙摇摇头，她看着那团鬼怨，眼中有些诧异。她竟在这鬼怨上感觉到凉月姐姐和素雪的凤凰之火，而且，它居然不怕她的金羽莲火。要知道，火生万物，亦毁万物。而眼前这个没有形体只是一团怨念的东西，面对金羽莲火，竟丝毫不惧。
    等等，形体，怨念……难道华晔他是要……绫笙突然意识到什么。
    “殿下快躲开！”她把东弋推开，金色的火焰在她掌中汇聚成一把剑。她手持火剑，眼中一片狠绝。东弋蹙眉，她想干什么？蓝色的火焰燃起，东弋睁大眼睛，那是琉璃净火！绫笙她在强行提升修为！她想和这个鬼怨同归于尽！她疯了！
    幽蓝的眼瞳看向鬼怨，一片坚定。
    “琉璃净火，你想跟我同归于尽？”那团鬼怨竟然说话了。魔气从它身上迸发出，向绫笙袭去，皆被琉璃净火焚灭。
    “没想到你竟然能猜出我的意图，真聪明。”鬼怨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索魂的修罗，他慢慢变成一个人形，飘到绫笙面前，“手”竟然穿过琉璃净火，勾起她的下巴，说：“跟你娘一样。”
    瞳孔猛然睁大，他如何知道她娘亲的？
    趁着绫笙愣神之际，他的手伸向她的胸口，穿过她的身体直接抓在她的灵根上。“啊！”绫笙的神色痛苦，她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手掌上，抓住那只手。琉璃净火的焚烧之痛令他放手，一把金剑从他身后刺穿他的身体。
    东弋快速的抽出剑，又在他身上划了几刀。他发出痛苦的嚎叫，化作一团魔气逃走了。
    东弋连忙过去查看绫笙的情况，她的灵根受损，修为几乎没剩多少，手臂上那道伤口还留有魔气，生命垂危。看着她意识渐失，他匆忙传了道灵符给子恒，让他去请天上的月华仙子下来。然后就抱起她离开竹林。
    我到达南边郊外的时候，已经看到天边露出鱼肚白的颜色。不知为何，我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这南郊处是一块乱葬岗，阴气怨念极重，因为早晨的缘故，这里有很大的雾气。我慢慢地走进去，这里诡异得很，我要时刻保持着警惕。
    忽然有什么东西快速跑过，速度虽快，但我还是看出了那是一个人。
    前方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我正准备出手，看到那人转过来的脸却愣住了。
    “离尤？”
    一身黑衣，眉目清冷，他平静的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
    他看着我，眼中毫无波澜。我正疑惑时，他慢慢向我走来，低低的声音传来：“柒柒。”
    我一怔。他走到我前面，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头慢慢低下来，在他的嘴唇快要碰到我时，一把剑突然从他的胸口贯穿，我猛然清醒，蹙着眉往后退了几步。

 第十二章 鬼怨四起（三）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
    雾气褪去，离尤一身暗红色衣袍走过来。他眉眼中有些愠怒，疾步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作为一个神仙，你怎么那么蠢，连幻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刚才要是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和他……”
    方才那一幕还在我脑中迷糊，瞧见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心中疑虑，然后我试探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离尤？”
    “……”
    他的表情相当难看。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我，仿佛在说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还没见过他的表情青一片白一片，不禁有些乐了。
    熟料，他松开我的手，反而揽住我的腰，让我紧紧地贴近他的胸口。在我还没回过神时，他已然低头在我嘴上轻轻啄了一口。
    轰！大脑一片空白，我呆愣了半天，待反应过来时连忙推开他，“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却紧紧扣住我的腰，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我，突然低下头，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低沉的声音萦绕在我耳旁，让我心尖一颤。“你不是说等你处理完事情就来妖界找我吗？我等了你许久，怎么不见你来？”
    我愣住。那几日太过消沉，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一直在等我吗？心口处有什么东西融化开，一种奇异陌生的感觉爬上我的心头。
    “柒柒，我一直在等你。”
    我身体一僵，心中一片柔软。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还好有小妖说看到你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不然你这笨蛋陷入危险了都不知道。”
    我心底一暖，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心和满足。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出现了，绯红爬上我的脸颊，我微微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他就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似乎并不打算放开我。
    “离尤，你…你先放开我，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离尤闻言赶紧松开手，他看到我通红的脸色，吓了一跳，手抚上我的脸颊，急忙问道：“我没注意，你没事吧？嗯？脸怎么这么烫？”
    我躲开他的手，感觉脸上更烫了一些，双耳也是烫的厉害。“我没事，你别碰我就好……”
    离尤看着我绯红的脸色，忽然明白了什么。笑意爬上他的嘴角，他上前一步，我后退一步，他又上前一步，我再后退一步。“柒柒，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很不巧地背靠在一棵树上，他趁此把我圈在他怀里。他温热的鼻息落在我的额头上，弄得我痒痒的。我把头低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让我不敢直视他。耳边传来他的几声轻笑，他的手轻轻划过我的脸，让我不禁感到一阵酥麻。
    看他如此戏弄我戏弄得开心，我心中想道：怕什么！又不是没有见过好看又会撩人的男子，不能慌不能慌，我应该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凤柒柒，你可以的。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未料到他竟离我这般近。在我抬起头时，他的唇瓣从我的额头滑到我的鼻尖。他似也没料到，我们俩都呆住了。那时脑一热，我竟勾起他的脖子贴上去。
    完蛋了。我猛地把他一推就跑。不知跑了多远，我感觉到他没跟上来才停下。我觉得我可能是魔怔了，竟会主动对他……我拍拍脑袋，不要再想了，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他身上对我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天空突然飞来一道灵符，我伸手接住，脸色忽然大变。东弋太子说，绫笙姐姐出事了，让我赶紧回来。因着这事突然，我就把刚刚轻薄离尤的事暂且抛去了。然而我没走几步，又一道灵符下来，东弋太子说他已经把绫笙带回天界治疗了。
    天界？我眉头一皱。难道绫笙姐姐伤的很重吗？心底隐隐的不安，我不敢多想，想要立即去天界。丑奴却突然出现，他跳上我的肩膀，说：“臭丫头，你快去看看那个小孩，他的情况很不好。哎？你这是要去哪？”
    “绫笙姐姐受伤了，太子把她带到天界治疗，我正要去找他们。”我听出丑奴话里的焦急，“怎么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我将那小孩救起，发现他一身魔气，昏迷不醒。我看情况不妙，特地去寻我老大，没找着人我就过来找你了。”丑奴舔了舔猫爪说。“臭丫头，凡人遭魔气入体，事关重大。既然你姐姐那边有我老大照料，你就不必再跑一趟了。赶紧随我去看看那小孩吧。”
    我一想也是，怎么说那也是天界，绫笙姐姐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但我心头始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为了安心，我给阿错传了一道灵符，请求他去看看绫笙姐姐。然后又传灵符给东弋，告诉他有事缠身，我就不回去了。
    白天的林州城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人声鼎沸，似乎比晚上热闹很多。街上人们比肩接踵，四处都能闻见酒香和饭香，但是我无心这些，我急着想看那小孩的情况。
    丑奴将他安置在来福栈的一间房内。我看到那个瘦弱的小孩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一动不动，一身的魔气。“怎么会这样？”
    丑奴在一旁摊摊手说：“以前也有凡人遭魔气入体的事，基本上活过来的没几个。”
    “没有几个活下来吗？”我坐在床边，伸手摸摸他发热的脑袋。魔气入体十分痛苦，当时在魔界那一刹，我疼得浑身颤抖，那魔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撕咬我的元神，实在是痛不欲生。也只是堪堪一会儿而已，我已受不了。更别说这孩子整整忍受了一晚，我心中实在不忍，在我用袖子替他擦头上的汗时，他口中不停地喃喃道：“娘…阿娘…痛……”
    “别怕，有姐姐在这，姐姐会救你的。”我握住他冰凉的小手，看他如此难受有不清不楚地喊爹娘，疼得他的小脸一直苍白苍白的，揪到了一起，心中不免疼惜。
    为今之计，能减轻他的痛苦的，就只有一种办法了，那就是将魔气引渡到我身上。我让丑奴到屋外帮我守门，看着床上的小孩，布下了一个阵法。
    我自幼顽皮，但在幺姐的威逼利诱下也看了不少仙书，习了不少阵法和法术，所以我总能破开凤栖山的结界跑出来。我自知魔气无论在人、神、妖身上都不是个好兆头，所以我布了一个结界，以防止自己引渡魔气一事被天上那些人发现。
    我先用仙力帮他护住心脉，然后慢慢地将他身上的魔气引出来。这个过程我需要极其小心，因为我不能被魔气侵染元神。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感到精疲力尽，魔气在我身上被我用仙力暂时封住，应该还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只是担心那小孩是否还安好，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手搭在他的脉搏之上。幸好之前跟着阿错学习了些岐黄之术，原来觉得新鲜好玩，没想到却派上用场了。他的脉搏虽然虚弱，但已无大碍，约莫着明日就能醒了。
    我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我感到一阵疲倦，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我睁眼便瞧见两双眼睛黑溜溜地齐齐看我，委实把我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往旁边一挪。
    “太好了，姐姐终于醒了。”那小孩已经醒了，脸色红润了许多，一双乌黑的眼睛明亮明亮的，像一颗黑色的宝石。他看到我醒来，拍着手兴奋地说：“丑哥哥说你再不醒就要去叫大夫了。”
    丑哥哥？我噗嗤一笑，这只臭不要脸的猫都快要千岁了，竟还有人叫他哥哥？然而我却忘了，我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凤凰。论年龄，我还在丑奴之上。
    丑奴斜着眼看着我，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冷笑道：“臭丫头，你比我还大呢，我是不是该让小虎尊称你一声祖奶奶？”
    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白他一眼，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胡闹。看向小虎，问道：“你叫小虎是吧？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小虎突然扑通向我下跪，可把我又吓了一跳，连忙扶他起来，但他不肯，倔强地跪着，身子伏在地上给我磕头：“小虎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我阿娘说，受恩于人需将恩情铭记于心，待日后报答。姐姐对小虎的恩情，小虎永远记得！只是、只是姐姐，你既然救了小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你也救救阿娘，家中没有粮食了，阿娘饿，肚子里的弟弟也饿。不吃东西，阿娘会饿死的，弟弟也会跟着饿死。”
    “家中怎会没有粮食？你爹呢？”我感到奇怪，林州城是个富庶之城，商贾云集，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商队进出。人们大多衣着华丽，不像是贫困之民。
    “我阿爹出去打仗了，好久都没有回来了。”说到这儿，小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氤氲着泪水，那模样好不可伶。
    我将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慰他：“莫哭莫哭，姐姐带你去买一些米粮。这样小虎的阿娘和弟弟就有饭吃了。”
    小虎从我怀里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满是希冀。“真的吗？”我轻声温柔道：“当然是真的，姐姐从不骗人。”
    小虎又要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我急忙把他拉住。告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动不动就下跪云云之类的。小虎懵懵懂懂地听我讲，我瞥见丑奴在一旁悠闲的很，就从怀里拿出一个装满银子的荷包向他丢去。
    “小妖，赶紧买米去。”
    丑奴炸跳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我，愤愤不满：“臭丫头你怎么不去？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么使唤老子呢！老子不去！”
    “我要带我们的乖小虎去买些衣物，顺便去吃顿好吃的。”小虎的衣服上都是补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破破旧旧的，加上他瘦小的身体，看上去就想让人伶惜。我摸摸他的脑袋，牵起他的手，直接绕过炸毛的丑奴走出去。
    从小虎的口中我了解到，近来有外族人进攻南溟边城，小虎的阿爹应征出去打仗了。这一去就几个月了，边城时时传来战报，就是没有士兵的伤亡情况。边城供给军时的粮草没了，朝廷便在民间征集，因为征集不到多少粮草，他们就硬抢。小虎家中的存粮都被抢光了，阿娘又怀有身子，实在无奈，小虎只能趁着天黑出来偷盗一些米粮回去。
    我心中感叹，没想到人世间的繁华之下，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这世事无常，难料明日，看着瘦弱的小虎，心底有些同情。
    这人间的战乱，我也听闻不少。但凡上到战场上的，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来？刀剑无情，战戟交错，转眼便沾满鲜血，孤魂飘荡，鬼怨集生，那些原本保家护国而死去的士兵，又以另一种方式回来祸乱人间。因果轮回，这便是天道。

 第十三章 鬼怨四起（四）

    小虎的家并不在林州城里，而是在林州城附近一个小村落里。
    走进村子的时候，我发现这村里大多都是妇女老人儿童，几乎没有看见成年男人。小虎解释说村里身强力壮的男人都应征上了战场，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男人。近来边城战乱，征集粮草，老百姓的存粮都被抢完了，许多人没有粮食吃，为了饱腹，不得已霸山为王强取商人富贾的货物。
    所以这村子里的人都走了大多，只剩下一些老弱的妇女。小虎的阿娘因为怀有身子，心中相信小虎他爹还活着，所以就一直留在村子里。
    人间自有人间的命数和法则，我不能干预太多，人各有命，天自有道法。忘川飘雪，渡河冰冻，鬼怨集生，乱入阳间，导致阳间灾祸不止，这即是凡间的命数。
    小虎的家不全是十分简陋，有一间较宽大的房子，只是房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有两间屋子，基本上除了床就什么也没有了，显得十分清寒。
    小虎刚进入家门就大喊着：“阿娘，我回来啦！”一边喊一边跑进屋子。我把手里的衣物和一些粮食放在桌子上，也随着他走进屋子。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小虎啊。”小虎的阿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省人事，任凭小虎怎么叫唤也不醒。我赶紧走过去给她把脉，发现她脉搏微弱，嘴唇干裂，明显的是许久不进食的样子，还好，她肚子里的胎儿暂且没什么事。
    “小虎，你可会做饭？你阿娘许久不吃东西了，需要吃些暖和的流食。”我对小虎说。小虎猛地点点头，说：“我会我会。”他俯在阿娘的耳边说：“阿娘，你等我，小虎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我看他跑出去给他阿娘做吃的，便放心的施法。我用仙法护住她腹中的胎儿，若是她再不进食，那她和肚里的孩子就有可能保不住了，我先用仙法替她缓一缓痛苦，看她一直紧锁的眉头舒缓开，我松了一口气。
    心里不放心小虎这孩子，于是我就出去看看。丑奴在这时扛着一袋米回来了，看他气喘吁吁地靠坐在门边，我走过去拍拍他的头：“小妖，干的不错。”
    他拍开我的手，一脸幽怨的对我说：“臭丫头，让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妖去买米，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微微挑眉道：“让你去买个米怎么了？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丑奴瞪眼含怒说道：“你还问我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林州城的米店都被贵族大家收购了吗？当今适逢乱世，流民乱窜，朝廷无能，那些商人趁机把市场上的米店都收入名下，若非是有大钱财，是买不到米的。”
    我皱眉：“还有这种事？”我看向丑奴抬回来的那袋米，问道：“那你是怎么从他们手中买回来的？”
    “买？”丑奴闻言挑眉，他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会买到米，若非我是妖，会妖术，我早就被那些家丁乱棍打死了。”
    他继而说道：“这林州城大多数的店铺，都被林家收入名下了。我在林州城多日，这林家绝不是普通的富贾人家。他身后有南溟朝廷撑腰，几乎在这林州城横行。原本林州城里有很多难民，但都被林家赶出城外，或被打死，或被饿死，或被杀死。你别看这林州城热闹，这只是表面现象，你在街上看到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是林家的狗腿子。”
    他冷哼：“这林家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条人命，那些枉死的冤魂因生前受尽鞭打屈辱，死后怨念不散，遂形成鬼怨，夜夜入这林家寻仇。这也是为什么林州城有如此多冤魂怨气的原因，林家花了大价钱请来道士驱鬼，若不是那些符咒，我会如此狼狈吗？”他说着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我开口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我和丑奴赶忙出去看，看到门外找了一群人，都是村里那些老弱的人。其中有一个老奶奶怀抱着婴孩跪在门前，哭喊着救人啊。
    我连忙打开门把老奶奶扶起来，那老奶奶一手紧紧抓住我不放，哭喊着说：“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孙儿。他娘前日去找些吃的，至今还没回来，这孩子饿到现在，就快不行了……”
    我看她怀中的婴孩嘴唇干裂而且呈苍白状态，呼吸极其微弱，只怕真的撑不了不多久了。“奶奶，我会一些岐黄之术，您信得过我的话……”
    “信得过信得过，姑娘，我只求求你能够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可万万不能出事了啊……”我搀着老奶奶，把她请进屋里，然后伸手就要抱起她怀中的婴儿，老人却紧紧不肯撒手。
    “奶奶，您放心，我是大夫，不会害了你的孙子的，相信我。”兴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老人把婴儿小心翼翼地交给我。我把他抱到内室，让丑奴帮我守着。我虽是神仙，但是这样在他们面前贸然施法的话恐怕会引起误会。
    我将自己的精元之气输入婴孩体内，然后让丑奴去找些奶水或是汤水来。丑奴应允，不一会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过来。我让老奶奶过来，给她的孙子喂些汤水下去。她看到婴孩的情况明显好转，激动得又要给我下跪，我急忙把她扶起，告诉她先让孩子恢复要紧，她才堪堪停下，把注意力转移到婴孩身上。
    解决了一事，我走出房门，看到许多瘦弱且精神不佳的妇女老人还有小孩站在门前，浑身破烂，手里还拿着一个碗，看到我出来，他们连声哀求我给他们一羹汤喝。
    我看他们着实可伶，让他们稍作休息，然后让丑奴拿上那袋米到厨房。
    在厨房内，我看到小虎站到矮凳上，手里拿着一个大铲子舀着汤水，锅里煮了大份米汤。看到我进来，他回头对我一笑，说：“阿娘的米汤我已经端给她喝了，这些是我煮给姐姐还有那些人的。”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道：“小虎真乖，来，让姐姐来做吧。”我接过他手中的大铲子，把汤水舀到碗里。小虎跑到外面，把那些人叫过来。很快，厨房门口推满了人，他们有序地排好队，等着我帮他们盛汤。
    我一边给他们盛一边说：“慢慢来，不着急。”等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到半夜，我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看到只剩下半袋的米，蹙眉沉思，唤来丑奴：“你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弄到米，剩下的这些不够明天的食量。”
    丑奴蹙眉，看着我说：“有是有，但是臭丫头，你要知道，人心贪得无厌，若是这些人因此缠上你怎么办？你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
    “我知道。”我叹气，看到他们那副破烂可怜的模样，我就心生怜悯，不忍看他们再这样下去。“能帮得了一时是一时。”
    丑奴对我无可奈何，他化作原形，跳到我的肩膀，舔了舔他的爪子道：“好吧，难得看你这么善良，老子就再帮你这一回，在这儿等我消息。”说完不容我反驳，他化作一道虚影不见了。
    “什么叫我难得善良。”我嘟囔几句，然后进屋查看小虎他娘的情况。经过我治疗后，她的情况明显好多了，肚子里的胎儿也稳定了许多，我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到小虎趴在床边睡着了，我就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盖上。
    今晚无月，天空乌云密布，刮来阵阵阴风。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怕是鬼怨趁夜又出来作祟，为了安全起见，我关好房门，然后出去巡查一番。
    正如丑奴所说，这一带的鬼怨极重，今晚我在村子里就发现了一些欲伤人的鬼怨，刚解决完这个，那边又有呼救声，忙了一整夜，待我真正歇下来时，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
    我回到小虎的院中，还未打开房门，就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看到一身狼狈的丑奴和……离尤。
    “你怎么在这儿？”我看了他一眼，连忙从他手中扶过丑奴。看到丑奴胳膊上有灼烧留下的伤痕，血还在流，我不禁皱眉：“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还不是你，让我去找米。没有办法，我只能去林家偷了，没想到中了那臭道士的符咒，还好妖帝殿下及时赶到，否则我就被他取了灵珠。”丑奴恨恨地说。
    离尤一直看着我，丑奴说完，他手一挥，地上就出现了十几袋米粮。他看着我说：“这些够吗？”
    我睁大眼睛：“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的？”这些米粮足够那些乡亲们支撑一段时间了。
    “是我在那座宅子里随便拿的。”离尤走到我身边，伸手将我额上的发丝理好。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微凉的指肚划过我的肌肤，我不禁一抖，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双目对视，他深邃的眼眸似有一潭深水，让人看不见底。
    “喂喂！臭丫头，这还有一个伤者呢！”看到我俩这样对视，丑奴不满地嚎叫。
    我回过神来，面色微红，放开他的手，然后走到丑奴身边正要施法，被离尤抓住手腕。
    “你这样只会害了他。”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正疑惑，他又说了一句：“他是妖，你是神仙，你用仙法给他治伤，只会把他治残，笨蛋。”
    他把我拉开，说：“这种事让我来就好。”我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与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同，在他这里似乎没有什么规矩。刚才丑奴那样的叫唤，他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也不介意。要换是天帝，天后那些人，早就以无礼治罪了。
    看到丑奴的伤口止了血，自行愈合。我不禁对他夸目相看，毫不掩饰对他的赞叹。“没想到堂堂妖帝殿下，医术也这么好。”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蹙眉，似乎不太喜欢听。丑奴站起来，他看了看离尤，然后对我说：“我们昨晚暴露了行踪，又拿了这么多米粮。恐怕林家已经派人在四处找我们，臭丫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快走吧。”
    闻言，我摇头：“要是我们走了，小虎他们怎么办？既然祸是我们闯出来的，就要由我们承担，怎么能丢给这些凡人呢？”
    离尤看着我说：“我陪你。”
    丑奴无奈，他变成猫身，看着我们说：“那好吧，我去周围看看情况。”
    丑奴走后，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气氛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便搪塞了个理由离开：“我…我，天快亮了，我要去厨房煮饭，不然小虎起来就没有饭吃了。”
    还没跨出门槛就被他拉住，我的后背撞到他坚实的胸膛，他顺势抱住我，低哑的声音如同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涟漪：“柒柒，你可喜欢我？”